双方均是火冒三丈,眼见马上就要就武了。刘秀这时才上前阻止道:“你们都不要再吵了!”说着以手将邳彤和马成、臧宫双方拨开。

他难得大声说话,话一出口,立刻就将两边的人都呵斥住了。

马成不悦地道:“明公,你以大司马身份持节河北,便是这河北的最高统帅。他们手中有兵,那也都是朝廷的兵,如何能不护送我等回长安?”

臧宫也道:“仗着手中有兵,就不将明公放在眼里,太不像话了!”

邳彤立刻反驳:“我从无对大司马不敬之意!自知大司马入信都,邳彤就率和戎精兵前来投靠,还主动要将自己手中两千兵力交付大司马。我难道会对大司马有不敬之心么?我气愤的不过是你们这些人,你们一个个妄称当日还于大司马一同出生入死于昆阳,现在并未临绝境,就光只想着自己保命,一味的要逃走。你们这样做,只会陷大司马于不忠不仁不义之境!”

他这顶大帽子扣得马成等人都是大惊,连一向冷静的傅俊都沉不住气了,辩解道:“真是睁眼说瞎话!明公面前岂容你胡说八道,我等自颍川追随者,皆是对明公皆是忠肝义胆,哪里——”他还没有说完,刘秀就出言打断道:“好了,都不要再吵了!”望一眼仍是愤愤不平马成等人,才微微一笑,向邳彤道:“我想听听你的见解,看看我若真回长安,会是怎样一个不忠不仁不义。”声音柔和。

邳彤一愣,他原以为刘秀会向自己发怒的——毕竟马成他们才是他的嫡系,自己和他不过是初识之交。先下见刘秀对自己这样客气,颇为诧异,不过他也感到自己刚才火气太大了。整顿心情,才缓缓道来:“想我信都、和戎二郡人,能在这王朗的重重包围下仍为长安坚守,这是何等的不易。听任光说,大司马来信都时,百姓皆呼‘万岁’!那是您在他们心中代表的就是皇上啊!您来了,他们就像是危难中的孩儿,得见母亲。可是现在您却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要弃我们而去,还要让我信都、和戎二郡兵力护送回长安,岂非不叫人心寒!”转眼望向马成等其他人,又道:“而你们又可想过,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正是因为民心思汉,更始皇帝一称尊号就天下响应,长安三辅的官吏百姓自发地修缮宫殿,翘首夹道欢迎。这难道不能说明民心是向着我们的吗?所有人都知道王朗不过是一个打着‘刘子舆’旗号的假货,而那些投靠他的官吏豪强,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就带着城池投奔。他们城中的百姓,却必是期盼着朝廷前去解救的啊!想当初大司马在昆阳都可以三千人敌王邑四十二万大军,现在王朗手下虽然人多,但都是一些乌合之众。以大司马之才,指挥我信都、和戎二郡兵马,何愁不能大败王朗,夺回邯郸!”他说话掷地有声,顿时让马成等人也陷入沉思,可他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为了一举击溃马成等人的逃跑之心,继续狠狠地道:“若是你们执意要走,只怕会让信都、和戎二郡士兵心寒!这城中皆是他们的父母妻儿,大司马来了,对他们的家人不管不顾。将心比心,他们又如何会安心护送你等回长安?而一旦大司马离开的消息传出,只怕这整个河北都将归附王朗,昆阳大捷的刘秀都对王朗没有办法,谁还能抵挡住他呢?而你们失了河北军心民心,即便是回长安保住了性命,皇上陛下又焉能轻饶?是以大司马若真信了你们的回了长安,他于信都、和戎百姓是不仁不义,于皇上陛下更是不忠!自此将背负天下骂名,当日那昆阳大战的英雄将不复存在!”他话音一落,马成等人都是面面相觑,背脊发凉——看来自己等人的私心,确实是差点害刘秀英名毁于一旦。

再细细想来,——自己等人就是逃回了长安,更始那确实也不好交代的。而看邳彤这架势,刘秀要是肯留在河北共同抗击王朗,什么都好说。若真执意要回,估计当场就要翻脸不认人了!马成等人皆是低下头来,不敢再言语。

一时鸦雀无声,刘秀忽然击掌道:“邳太守之言甚是!若非你的提点,刘秀几乎要铸成大错,也愧对陛下让我持节河北的恩典。”言毕,嗖的一下拔出长剑,挥剑砍去桌案的一角,沉声道:“自今日起,若有再言回长安者,形同此案!”

其他人俱是一惊,再不敢妄言回长安的事来。

一时间,刘秀手下人等又是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共同思咐起了如何抗击王朗的大计来。

要对付王朗,就得先有充足的兵力,信都和和戎二郡满打满算也就六千人马,不说王朗,就是和其他河北势力相比也是算个屁的。想要在河北打出一番新天地来,就得多屯点兵,拳头硬了才好说话。刘秀想到了可以向城头子路和力子都去借兵——他们虽然是如赤眉一样的流民大军,不过在更始称帝以后,名义上都是归降了更始政权的。城头子路有兵二十万众,力子都也是聚兵六七万,若能借点来,一起讨伐王朗,这仗还是有得打的。

不过刘秀这一提议,遭到了任光的强烈反对:“莫非明公忘了伯升教训吗?正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若是我们以这二路人马的势力打下了河北,只怕这河北也不会是明公的!”

这话就如同当头棒喝,让刘秀幡然醒悟,哪怕再没有办法,也不能去联合这些土匪、流民,他们不能成大事,即便要是成了也会内讧——就如同当年绿林军对待刘演一般!

任光虽是刘玄任命的官员,可是却一直谨记着刘秀的救命之恩,内心里无比期盼他能有一番大作为。因此继续道:“明公若嫌现在兵力少了,大可就地征兵。”

刘秀叹道:“征兵不易。”当下将这一路上征兵不顺的事情和盘托出,任光笑道:“我说的这征兵与大司马的不同,乃是以财物为诱饵,号称‘奔命’,发出檄文,令他们攻击旁县。若有不从者,任其烧杀掳掠。正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如此便可募得兵力。”

刘秀一怔,他带兵向来军纪严明,从不让士兵滋扰百姓,任光说的这“奔命”,实在有违他一贯的作风。任光自是明白,当即又劝慰道:“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明公这也是迫不得已才为之。”

若要在这河北谋一片出路,此唯一途径。

刘秀无奈,只得应从。

只是换了个征兵的概念,效果那真是立竿见影啊!

短短几日,便募得新兵四千。刘秀大喜,当下给邓禹、铫期派兵二千,让其向西北方向进发,经巨鹿、真定,最后目标为常山郡乐阳。沿途招募新兵,攻城略地。又以给冯异授兵一千,让他自东北方向进攻河间郡,攻城募兵两不耽误。

而刘秀自己则带领剩下的一千兵力,加上任光和邳彤的六千兵马,就近攻击周边已经投靠了王朗的堂阳等地。兵不厌诈,他们在攻城募兵的同时,广发檄文——说是大司马刘秀率城头子路、力子都百万大军,自东而来,讨伐逆贼!

一时间,堂阳一带大震,人人皆道昆阳大战以三千敌百万大军的刘秀来了,如今他率兵百万,以这样的战斗力,只怕这天下人都不够他杀的!各郡县闻风丧胆,堂阳被攻陷后,周边小郡纷纷投降。

首战告捷,论功行赏,刘秀即封了邳彤、任光、李忠为大将军,还将留守于信都代太守一职的万修封为了偏将军。他们几人见刘秀领军,非但不夺自己的兵权,还将自己等人封了比嫡系将领们更高的官职,无不感激涕零,纷纷表示要为刘秀尽忠。

在刘秀手下人中,唯有最高官职的便是邓禹,不过也一区区偏将军,如今任光他们稍有战功,刘秀就迫不及待给封了大将军。看似厚此薄彼,实则无可奈何——他现在河北什么也没有,靠的就是任光等人在河北的势力。也唯有利用手上持节封官的特权,许他们些好处,让他们能够归心自己。

而后,进军昌城,当地豪强刘植领兵数千,前来投靠。刘秀拜刘植为骁骑将军,其弟刘喜、从兄刘歆为偏将军,皆封列侯。仍让他们统领自己的旧部,一同向贳县进发。

攻下此地后,刘秀于育县遇到了在真定分别的耿纯,原来他竟是得到消息,知自己在信都起兵。于是率领了全族老少二千多人,一起前来投奔刘秀。两人相见都是万分惊喜,刘秀当下拜耿纯为前将军,封耿乡侯,其弟耿欣、耿宿、耿植为偏将军。又使耿纯攻宋子,而那正是他的家乡。闻其来,不战而降。

而此时,耿纯却是做出了一个令人费解的事情,他命令人将自己宗族的房屋一炬烧毁。刘秀闻言大惊,问之。

耿纯却是淡淡地道:“我看到明公只身前来河北,并没有什么钱财可以作为赏赐给民众的诱饵。可以聚集人心的,只不过是您的仁德,让众将士乐于归附。但现在王朗在邯郸自立尊号,北州也有不少地方的人相信了他,我虽举族归命于明公,老弱同行,但还害怕宗人宾客中会有不同心的人,所以烧其庐舍,以绝其反顾的希望。”

刘秀万万料不到耿纯竟然能这样对自己归心,顿时眼眶一红,良久才拍着他的肩头,道:“好小子!你为我刘秀做得一切,我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