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过去,不要过去……”成秋屏听见电影院里有人低声乞求着。

很快,有更多人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同样轻声说了出来,“别闯进去……千万不要!”

这样的言语,就好像他们在这里全心全意地期望,就能够改变既定的情节一样。每一个人都忍不住说着自己的期望,用力地,用力地去想,去祈求。即使谁都知道剧情已经注定,即使谁都记得首映式上那一句:“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明明已经知道了既定的结局,却还是忍不住期待着改变。

只是不忍。不忍心看那个人殒命于此,不忍心又一个郭嘉出现,不忍心他壮志未酬,不忍心魏延犯下这样的错。

怎么舍得。

怎么舍得!

但是他们的祷告如意料中那样并未起到作用,魏延终究是一路闯到了营帐门口,那里,姜维是最后一道防线。

“丞相有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大帐!”即使来者是魏延,姜维依旧坚定地拦住了他。

“快让开,我有紧急军情报送丞相!”魏延很着急。司马懿的确是个极强的敌人,他与其他人交战,总是战无不胜,唯有面对诸葛亮的时候,才屡屡失败。而此人既然派人来劫营,就不是小事。当前诸葛亮总理整个军营军务,这样的事情必须要第一时间通知他知道。

“你不能过去!”姜维急了,抓住魏延的手臂,“丞相他在——”

“放手!”不等他继续说,魏延一把甩开姜维,然后直接撩开营帐帘子向前跨了一步,同时大声叫道:“丞相,司马懿——”

和这一声叫声一起响起的,是一盏续命灯被魏延碰倒的声音。

哐当。

所有人的心都随着这一声而猛地下沉,就好像它换成了铅或者别的什么金属,又冷又重。

完了。

他们僵硬着躯体,眼睁睁看着一切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明明所有人都期待着挽回或者改变,但是连眨一下眼睛都做不到,更何谈干涉那注定的一切?

如此无力。

镜头中,那盏灯就那样简简单单倒在地上,灯油缓缓浸入土地,灯芯的火光即使掉落,却还强自蹦跳着燃烧起一点火光,向上用力地伸展几下,然后飞快缩小,直至熄灭。

青烟从地上缓缓升起。

魏延的神色是呆愣的,他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但看着诸葛亮此时的动作打扮和营帐中的布置,他也明白,自己做了一件错事。

而在他身后,姜维的手臂徒劳地伸着,做出那一副想要拉扯住魏延的举动,他的嘴唇在哆嗦。

七星灯灭了。

这一场延寿,终究是失败了。他祷告过上天,说续命并非是苟且偷生,只是想要实现主公大业,是为了那个还不懂事却坐在御座上的少年,然而即使这样说了,上天依旧没有给他一点机会。

他顿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一把法剑。

定定看着那袅袅青烟,那烟雾在他眼中幻化成了太多太多。

那时他高卧草庐,主公三顾茅庐礼贤下士。他知道刘备性仁厚,又兼有这样的大礼,于是答应出山辅佐于他。多少年时间,满腹经纶,经纬之才,今日之后,怕是在无用武之地了。

那时他胸怀傲气,关羽张飞来刁难的时候,也不过是用上几个小小的计谋就将这二人收服。可是到最后,温酒斩华雄的关羽麦城败走,长坂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张飞也殒命匹夫之手。

那时主公悲恸,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在白帝城将阿斗托付于自己,自己也答应了要匡扶蜀国,要一统天下,为了他们多年的夙愿,为了那个不晓事的孩子。只是如今,他有再多的想法,有再多的计谋,却再没有时间一一去施展。

那时自己继承了水镜先生衣钵,担当整个蜀国的重任,却也不忘将这衣钵传下。他选择了马谡,想着即使他性子有些焦躁也能慢慢调理好,谁知道街亭一失,自己只能强忍隐痛将这个自己视为弟子的小将斩首。到如今,再无人可传衣钵。

廿年时间,他在这天下中多少也算是个人物,本以为可以为蜀国将北地平定,本以为一生愿望总能实现,然而到如今,却只得最差的情景。

他并非贪生之人,只是他一旦死了,这天下三分,益州疲弊,谁还能当蜀国天柱?

然而一切一切的想法终究只化为四个字——

天不假年!

天、不、假、年!

为何天不假年!若是再给他一点时间,若是他能够再做一点什么,若是北方平定,若是,若是……

可就是天不假年,哪里来的那么多若是呢?当年的鬼才郭嘉不也惜败于天命,如今的诸葛孔明又能如何?

他低低咳嗽几声,在喉头处觉几分铁腥味。那是上天给他的提示,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一切的欲言又止,一切的遗憾难过,一切的痛楚自责,化为那一口血水,最终却被他咽入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