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中的谋士们,多少有些神话了。天文地理无一不通。而如观星这样在后世几乎神化的神秘学手段,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信手拈来。

如司马懿夜观天象,竟能发现诸葛亮大限将至。如诸葛亮为实现北伐大业,竟然在五丈原点起七星灯续命。

五丈原。南靠秦岭,北临渭水,缀于八百里秦川。在其两侧,是深不见底的沟壑,就像是光洁皮肤上被锋锐的刀切割出的伤口。

而诸葛亮此时就率蜀国大军屯兵于此,静待后续安排。

一点灯火如豆。

“咳,咳咳!”本来正是伏案处理军务,诸葛亮却忽而挺直了身体,从袖中抽出一张白帕,掩住口鼻,然后侧过身体,剧烈地咳嗽起来。

诸葛有风仪,不管如何境地,他总是挺直了背脊。然而在这样的咳嗽声中,这位蜀国丞相却不由弯曲了背脊,透过那衣衫的痕迹,所有人都看得见背脊一线突兀地展现了它的存在——原来他已经瘦削至此了。此时不用说,谁都明白诸葛亮的身体情况不太好。而当他抬起脸,用那手上的白帕擦去嘴角的一点痕迹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见他唇角残存的血色。

触目惊心。

谁都不愿相信那个算无遗策也从来表现得健康的人居然会有这样的一面。如此憔悴,如此劳累。根本就不像是所有人印象里的那个诸葛亮。反而更像是在诸葛亮出山那一年归于星辰的那个绝代谋士。郭嘉。即使是这咯血的动作,也无一不像是那个人,不详的预感笼罩了所有人。

而,即使是看不见那白帕上的血迹有多让人震撼,仅仅以诸葛亮这样熟练地擦去血迹的动作,足以想象他到底是咯血了多少次才会如此?竟然到了习以为常的地步了。

不管观众们喜欢或者讨厌诸葛亮,但无可否认的,诸葛亮几乎就是《三国演义》的灵魂。他们见着他从当初默默无闻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每一个计策,每一次战役,直到当今蜀国丞相,架梁天椽,三顾茅庐隆中对,火烧空城安天下。六出祁山七擒孟获八卦阵图……他是如此传奇,又是如此让人亲近,每一个人心里多少对诸葛亮都是有着感情的。在见到他咯血的时候,他们心里都不由揪了起来。

“丞相!”守在帐外的军士听见他咳嗽的声音,快步进了帐内,见他抹去嘴角残血的举动,不由叫起来:“我这就去叫军医!”

却在他回身欲去之时,被诸葛亮一口叫住:

“回来!”

那军士当即站在原地,却犹疑着回头,“丞相,您的身体?”

“便是叫了军医又有何用?”诸葛亮轻声说了这样一句,昏黄的灯光下他脸上的阴影游移不定。这一句话似乎是在对自己说,又似乎没什么意思。然后他对军士挥挥手,“好啦。没事,你下去吧。”不经意之间,到底体贴。

此时的诸葛亮,已经不是隆中对时风华正茂的青年了。廿年时间疏忽而过,此时的他青丝间夹杂白发,当年面如冠玉如今也多了沟壑琢磨。亏得这一张面皮还不似这八百里秦川一般沟壑纵横。时间果然是凡人无法违抗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雕琢着每一个人。从当年归于刘备到如今,诸葛亮承载了太多的东西,几乎不堪重负。养生之道他是懂的,只是偌大蜀国都需要他负担,即使有再多的方式,也没有时间去实践。由是一点一点落到这个地步,到如今,这具身躯竟然已经不堪重负。

“可是您的病这样下去不行啊!”军士争论着。他并非是大将之流,只是在面对这一个真正缔造了蜀国的智者,整个军中谁人不敬?为了他的身体,一时之间也顾不得那么多礼节了。更何况原本军士就是粗豪之士,未曾有多注意这些。

“病?”诸葛亮顿了顿,然后笑着摇头,“我没有病。”

听着这样像是在逞强的话,军士当即皱起眉,大声说着:“都咯血了!”眼见是急了。

“这不是病。”诸葛亮依旧摇头,然后起身,将那白帕丢到一边,缓步走出大帐。

正是深夜。镜头追随着他的背影。当那帘子被掀开,就看见那那在夜色中化为一个又一个幽影的帐篷。他向前走两步,缓缓看向天空——没有光污染的时代,一抬眼就看得见无尽苍穹中如一条大龙一般横跨夜空的苍莽银河。即使它在人们眼中是静止的,即使是轻轻抬手就有一种接近的感觉,那无边无际没有界限的无数星辰之集合,依旧给人一种无比浩大的力量之感。

夜之晴空,自来是人最无法抵抗的伟力之一。任是谁看见这渺远星辰,无限苍空,都会有一种天地之大,我独渺小之感。即使这样的景象并非亲眼看见,仅仅是透过屏幕得窥一角。这样的力量,并非是人力,而是天地造化的无限力量。是这样的力量操纵着人间改朝换代,是这样的力量改变着山川河岳沧海桑田,是这样的力量控制着天下间的命运。

极致的伟大。

就是诸葛亮这样一世之英雄,在这星空之下,未免凭生感慨。

他终于缓缓吐出了下一句话,“这是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