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礼走了,背后,是静香长长的目光。

待回到房内,见三春正于窗前伫立,这时节窗户密不透风也密不透光,她不知三春在看什么,一转头,发现床上铺盖像是被重重的碾压过,她颇有些担忧:“方才……”

三春没有回头,淡淡道:“方才什么都没发生。”

静香觉着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脸微微发热,巧意狡辩,佯装安慰三春:“奴婢的意思,方才王爷很平静。”

他依然步伐沉稳身姿如松,看不出刚刚经受过重创。

然三春明白,他那样的人,喜怒不形于色,又怎么会给人看穿他的心思呢,出口却不是这样的,苦笑:“本就是不相干的两个人,是上天安排错了一段时光,过去,也就过去了,你以为他会像那些凡夫俗子哭天抢地生不如死么,人家大概根本不在乎,他家里可是有着三个如花美眷呢,都不知外头还养了多少,怎么会在意我。”

静香想说,怎么看那位果亲王都像是动了真情呢,终究没有说出,因为这种安慰于三春,其实不是安慰,而是补刀,静香就道:“我去给小姐煮杯热茶来。”

三春没有吭声,一直站在窗前,等静香端着一杯茶回来,发现她还站在窗前,静香此时才深刻感觉到,她的心里有多痛,突然于心不忍,试着道:“还没到明天,小姐若后悔还来得及。”

三春嗤的笑了,笑得很无力:“后悔?怎么会。”

说完,慢悠悠转了身,往椅子上坐下,接过静香递来的茶杯捂着手,水汽氤氲,迷蒙了她的双眼,她道:“我家人出事后,我娘了解我的个性,就怕我报仇,而我一个小女子,想报仇,无异于自取灭亡,所以我娘血书于帕上,让家里的老仆送给寄养在山东乳母家里的我,一度,为了我娘的遗愿,我不想报仇来着,可是天意弄人,让我与王爷相识,每每与他在一处,我一边享受着与他的欢愉,一边却死死记住他是我仇人的弟弟,亦或者说,他也是我的仇人,所以静香,那滋味不好受,还不如做个了断,这叫长痛不如短痛。”

静香站在她身边,悄无声息的替她把肩上的一根头发拈了下来,看颜色和粗细,不像是她的,静香就偷偷藏于自己袖笼中。

三春喝了口茶,侧头看静香一笑:“谢谢你。”

静香一愣:“小姐作何谢奴婢呢?”

三春想说谢谢你让我悬崖勒马,却没有言明,只说:“谢谢你陪着我啊。”

静香行至她面前,屈膝施礼:“不管小姐能不能为舒家报仇,奴婢能做的都做了,所以奴婢与舒家的缘分也尽了,此后奴婢是小姐您的丫头,一辈子服侍小姐。”

三春温婉一笑:“你与我的缘分才刚开始。”

静香点了下头:“嗯。”

三春道:“睡吧,明天还有事呢。”

说睡,怎么能睡得着,与允礼的决绝,早已覆盖了明天要明对雍正的可怕,辗转反侧,直至天明。

静香起的早,为她准备了热粥还有小菜,她又哪里吃得下呢,简单糊弄几口,距离巳时还有段时间,就一边等着十九姑和荼蘼的到来,一边捧了本书来看,这是从试馆那位沉疴不治的举子处拿的,那举子远从凉州而来,穿戴寒酸,却足足带了两大袋子的书,病重无药,试馆中仅有的两位老伯也束手无策,三春便慷慨解囊,那举子无以为报,给了三春这本书作为感谢,三春也没客气,想着横竖是本书,闲着无聊偶尔看看,用以打发时间,之前还没注意,此时发现,这本书扉页还用极细的狼毫写着个名字——拓跋恭。

在本朝,拓跋姓可不多见,所以三春认真的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