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幽暗,阳光从雕花的窗格子筛进来,落在地上支离破碎。

三春逆光而坐,静待吉时,身上已经换了簇新的嫁衣,是允礼一早打发人送来的,还有很多婚礼所需的物事,想着今晚就要同那个风姿峻拔的男人同床共枕,心中一丝丝彷徨一丝丝甜蜜,大抵是没有父母亲人在旁,婚姻大事,心里没底。

不知哪一年,母亲对她说:“娘不期望你嫁个金龟婿,娘只盼你嫁的男人真心待你。”

此时她独自坐在房中,想起母亲的这句话,掏出那条血书的素绢帕子,用手摩挲着,又轻轻贴在略施粉黛的面颊上,继而缓缓跪了下去,轻声呢喃:“娘,恕女儿不孝,未能守满三年就嫁人,因为女儿遇到了一生的挚爱,不想错过。”

话音刚落,房门咚的给人撞开,唬的三春猛一回头,是十九姑,见十九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三春起身,将帕子揣入怀中,方想问些什么,十九姑跌跌撞撞出冲进来,未语泪先流。

三春一惊:“怎么了?”

十九姑泣不成声,三春问了好几句,才努力挤出几个字:“我师兄死了。”

三春就僵在当地,身子不动,眼睫毛都不眨一下,许久才试着笑了笑:“我知道你爱说笑,可今儿大喜的日子,别开这种玩笑。”

十九姑哭得嘴唇颤抖:“我没开玩笑,我师兄死了,刺杀狗皇帝未成,反给杀了,狗皇帝还把他的尸首悬挂在宣武门城门上示众,血肉模糊的,太惨了。”

三春只死死的看着。

十九姑捶胸顿足:“我没说谎。”

三春感觉自己一寸寸短了下来,终于瘫坐在地,喃喃着:“不可能,绝不可能。”

十九姑跪在她面前:“是真的,我亲眼所见。”

三春茫然看着十九姑,见其泪水如江河倾泻,三春感觉自己四肢百脉都没了知觉,心似乎也没跳动,整个人仿佛瞬间不存在了,最后,等神智渐渐清明,突然站了起来,疯了似的冲出门去,迎面刚好碰到荼蘼和如意,见她此状,便问:“姑娘怎么了?”

三春毫不理会,一口气跑出大门,辩驳下宣武门在哪个方向,就直接朝宣武门跑去。

一路上所有的人和景物纷纷倒退,也不知撞倒了多少人和卖杂物的小摊子,甚至自己差点给马匹践踏,她浑然不觉,丝毫不顾,就是跑着,跑着。

很远,待她赶到时,已经累得口干舌燥,见城门口聚集了很多人,荷着刀枪的兵勇们不时驱赶围观者,以防有人趁机作乱,三春再也跑不动了,噗通扑倒在地,旁边一好心的老伯过来搀扶起她,关切的问:“姑娘你怎么了?”

三春没有回答,大口喘着,慢慢的慢慢的举目看上去,没等看清城门上那俱尸首,却看见允礼正在自己面前不远处,允礼也在看着城门。

三春推开搀着她的老伯,一步一步,走向允礼,至近前,陪着允礼的景裕景顺方想同她打招呼,她却一把扯下头上的发簪朝允礼刺去。

感觉身后不对,允礼及时回头,见景裕和景顺双双抓住三春的手臂,而三春的手上,紧攥着一枚发簪。

那一双眼睛怒瞪到快撕裂,允礼明白三春是误会了,她定是以为,李忠的尸首是自己叫人悬挂上去的,凝重道:“不是我。”

同时陪着允礼的还有刘景泰,忙从旁解释:“咱们爷也是路过。”

三春手一软,发簪应声落地,心口噗通噗通的狂跳,上下牙不停碰撞,整个人仿佛置身在冰窖,浑身战抖着终于大胆的看向城门,没看清什么呢,眼前一黑,在不省人事之前,拼尽全力的对允礼说:“求王爷保李忠家人。”

重重跌下,允礼及时的接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