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内,三春将玉佩、翡翠扳指、短刀、碧玉簪,排在榻上:“喏,都还给你了。”

允礼扫了眼,闲闲的往椅子上坐下,还舒服的靠在椅背上:“我说过,赏出去的,已经不是我的,你如果不想要,可以随便丢掉。”

还他这些东西,不过是信口胡诌,他不肯收回,三春用手一划拉,包好:“看着都挺值钱的,丢了未免可惜,明儿找个地儿卖了。”

故意说的非常自然,以显得自己真有这种想法。

允礼不以为意,淡淡道:“随你。”

之后去漱口净手,执了佛经来看,整个人木雕似的,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谈话就此中断,三春也不好打扰人家,呆呆的坐了一会子,左转右转百无聊赖的这看那看,实在无事可坐,一头砸下,倒头便睡,忽而睁开眼睛:“我睡榻,王爷睡哪里?”

允礼目不斜视,专注于佛经:“没办法,只一张榻。”

言下之意内容丰富,三春瞪起惊恐的眼睛,悄无声息的敛了敛衣襟,清清嗓子,道:“给王爷个建议,及早将那些经书抄完,王爷便及早脱离苦海,所以今晚王爷不必睡觉。”

允礼晓得她心里所想,将佛经翻了一页,脸上是淡若轻烟的笑:“佛理精妙,抄写佛经不苦,反倒很享受,所以不急。”

三春白了他一眼,鉴于他以前对自己的淡漠和高冷,不信他能做出有违君子之道的事来,所以闭眼睡觉。

本来思绪纷乱,又有允礼在旁边,以为自己无法安枕呢,谁知道竟然睡着,还睡得非常踏实,连个梦都没做,只等听见更鼓声响,然后是椅子轻微的一声吱嘎,三春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见允礼缓缓站起,伸伸胳膊,捏捏手腕,看上去很是疲累,而他面前的案上,放着厚厚一叠纸,那应该是他抄写的佛经。

又是一夜未睡,纵使铁人也熬坏了,三春于心不忍,方想说“你过来睡一会子”,却听窗下小沙弥道:“王爷,方丈请呢。”

又到了讲经开悟的时间,便是四更天。

允礼应了,过去水盆边拧了手巾擦擦脸,放下手巾往门口走,回望榻上,见三春睡得正沉,他心里想,等自己听往方丈讲经回来,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无奈一叹,走出门去。

三春果然是在假寐,见他离开,便爬起,至窗前仔细的听,听他和小沙弥的脚步渐行渐远,三春松口气。

环顾禅房,到处都是允礼的影子,他或站或坐,或言或沉默。

本该恨他的,从一开始认识就知道他是谁,自己是谁,然就是恨不起来,即使是听说他下令抓捕家中老仆,心中怀有的,也只是怨不是恨,这大概就是书上常说的孽缘。

恨不起,但怨得起,他是自己的仇人,哪怕是担个仇人弟弟的名头,也该老死不相往来,所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油灯应景的熄灭,禅房内突然一片黑暗,三春摸索着走向房门,甫一推开,清凉新鲜的气息扑面而来,禅房花木深,此夜更醉人。

出了禅房,脚下匆匆,待开了街门走出去,有什么狠狠的扯了下自己的心,深呼吸,反手将街门关上,仿佛关住了一段时光,春且去,留不住,叹了声,拔腿而行。

暮春初夏时节,天亮得早,走了一会子,便依稀可以视物,撤了宵禁,街上陆续多了些行人,大多是赶早做买卖的,街边卖早点的馆子和小摊子,也开门的开门营业的营业,终究没有太亮,馆子里都点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