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云寂自打一个月之前从浑浑噩噩的状态清醒过来之后,见到的人少的可怜,但对这个声音倒是熟的很,正是他家邻居兼房东——陈硕,长得人如其名,壮硕的很。

云寂很不喜欢他,原因有二,第一,爱打老婆,时常弄得隔壁鬼哭狼嚎吵的他睡不着觉,第二,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他对丑娘心怀不轨。

丑娘是长得丑,可那主要是她脸上长了一块块白的吓人的花斑,但五官细看却是很不错的,而且她正值妙龄,身材还不曾像村里的其它妇人一样,变得粗壮或干瘪,若是只看背影的话,他家丑娘其实是极为悦目的。

不过这男人属于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的那种,也就敢用眼睛偷瞟或说几句下流话罢了。

门被猛地撞开,丑娘第一反应便是手忙脚乱的抱起云寂拍哄,怕他吓出个好歹来,见云寂不哭不闹,睁着一双清清亮亮的眼睛看着自己,顿时松了口气,将他重新放下,转过身去,妄图用纤细的身躯将儿子完全挡在身后,怒声道:“你们是什么人?从我家里滚出去!”

女为母则强,向来说话细声细语的丑娘第一次如此大声的对人叱骂,然而声音中的颤音却向所有人暴露着她的不安。

“你的家?”说话的是陈硕的媳妇,一个干瘦的妇人,声音有些尖利:“笑话,不过是借你住几日,什么时候就成了你的家了?”

丑娘怒道:“我给了租金的,租期未到之前,这里就是我的家!”

“呸!”干瘦妇人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道:“给你住就是你的?你那几个铜板儿够做什么?我是看你孤儿寡母的可怜,动了恻隐之心,才……”

陈硕见这婆娘这个时候竟还有闲心扯噪,沉下脸不耐烦道:“行了!”

又对丑娘道:“给你留点体面,快点穿好衣服出来!差爷们在外面等着呢!”

当着外人的面,陈硕倒显得有些君子,虽踹开了门,却站在院子里没进来,说话时脸也侧在一旁。

丑娘咬了咬唇,看向干瘦妇人,妇人不耐烦道:“看什么看?我得在这看着你,省的你跑了,回头官爷治我们一个窝藏包庇之罪,我们找谁喊冤去?再说了,就你这鬼样子,谁稀罕看你?平日我不小心看一眼,晚上都要做半宿的噩梦……”

她嘴巴不停,却没什么人听,丑娘在她说第一句话时便默默的越过她去合上了门,有些木然穿上外衣,眼睛却一直钉在云寂身上,似有千言万语,却颤着唇一句也难出口。

动作再如何慢,总有穿好的时候,丑娘将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孩子抱起又放下,放下又抱起……

抱出去不安心,留下更不安心……却连一个可以托付的人都没有。

我可怜的孩子……

眼泪这一刻才如雨下,怎么抹都抹不尽。

一直喋喋不休的干瘦妇人看她这幅模样,也有些不落忍,撇过脸去“切”了一声,嘀咕道:“又不是自己的孩子,做这幅模样给谁看呢!”

丑娘如同被激怒的狮子一般猛地抬头瞪向她,哑声道:“你说什么?”

干瘦妇人冷不防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一步,又不肯落了下风,冷笑道:“又不是我说的,你有本事对外面的官爷吼去?”

丑娘没再理她,咬了咬唇,用小被子将云寂裹起来抱在怀里,缓缓走了出去。

她的不安和恐惧,谁都能感受的到,但云寂唯一能做的,不过是伸出手紧紧抱着她的脖子,给她少的可怜的温暖和勇气。

外面不大的院子里站了十来个人,有男有女,其中两个腰悬大刀,一身官差打扮,居中的却不是他们,而是一个四五十岁管家模样的男人,穿着颇为讲究,身后跟着两个仆妇并几个小厮。

院子外面,还围了许多看热闹的村民,正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干瘦妇人跟在丑娘身后,一出门就越过了她冲到两个身穿差役服饰的男人身边,道:“几位官爷,就是她!”

伸出手指指向丑娘,义愤填膺道:“当初她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这么丑的女人怎么可能生出这么干净漂亮的孩子来?而且孩子那时候才一个多月,她就一口奶水没有,这可能吗?还有啊,这女人常常把孩子一个人锁在家里,一出去就是一整天,连看都不回来看一眼,连是死是活都不管……天底下哪有这么狠心的亲娘?”

这番“有理有据”的话,说的云寂都要佩服她了,要不是还没学会走路,一定冲上去挠她两爪子:这妇人,明明自己贪图丑娘给的好处,信誓旦旦说会替她看着自个儿,结果从早到晚一眼不来看,将丑娘留下的吃食全昧进她自个儿的肚子,完了还来诉苦,说她把了多少次尿,哄了多久的觉,陪进来多少吃食云云……

云寂咬牙切齿:欺负小爷不会说话是吧!回头就让大黑咬的你哭天喊地!

想到大黑,云寂一惊,忙扭头到处去找,终于在墙根底下找到一动不动的一团黑影,可九个月的孩子视力原就不好,加上月光昏暗,火把的光又照不到那里,连是死是活都看不出来。

他虽然忧心,但这会儿剑拔弩张的,显然不容许他先去探查一条狗的生死……紧紧抱着他的丑娘脸色比死好看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