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找到了这办法。”昏暗的地底, 沈惊澜的意识也因心情激越,而鼓荡了起来。他虽已看淡了生死, 但他并不想死, 一有活下去的希望,又如何不欣喜?他随即又道:“小砚也总算可以放下心来了。”

“是啊,他总算可以安心了。”许笑飞笑道。

密室里陷入沉寂,透过相连的神识,两个人都发觉,他们在不约而同地想着那个人……

临砚为了这件事, 已操心得太久, 想起他的时候, 他们心底涌起的温柔、怜惜与感激,也没有两样。

片刻后,沈惊澜的意识道:“那地方很危险, 待我出关, 我和你们一道去。”

“不行,”许笑飞却摇摇头, “那地方灵气太过浓郁, 你踏入其中, 会很快发病,且发作得极其厉害。还是由我代你去吧。”

沈惊澜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坚持:“也罢,就劳烦你走这一趟。以后每日都来见我,我要助你尽快提升修为。”

“我也是这么想的。”许笑飞点点头。

当许笑飞催动咒诀,离开密室,重新现身于外界时,他不由一怔。

他一眼就瞧见了临砚,他居然没有走。

临砚独自站在庭院中的树下,身子倚靠着树干,双眸不知望向何方,像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笑着走上前去:“你还没有走,莫非是在等我?”

临砚瞥他一眼,道:“我真想知道,你和教主说了什么。”看到他愉快的模样,临砚的情绪好似变得更低落了几分。

许笑飞道:“我现在就告诉你。”

他凑近临砚,在他耳畔,悄悄说了几句话。

临砚身子一震,猛地抬头看他。

他不敢相信。

良久,才问:“你说的是真的?”

许笑飞道:“半点不假。”

“你真没有骗我?”他仍问。

他的双眸先是从消沉黯淡,转而为惊愕占据。到了这时,才慢慢被喜色浸染,越来越亮,亮得晶莹。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又太重大,他一定要几番确认,自己没有白欢喜一场!

许笑飞看在眼里,叹了口气:“虽然你骗我多次,还曾险些把我坑死,我又几时骗过你?”

他话音未落,就见临砚双眼眨了眨,欢喜得几近掉下泪来。

心里滋味复杂,许笑飞忽的双手抓住他肩头,用力摇了摇他,笑着抱怨:“我说你啊,你知不知道你坑的到底是谁!你也真是狠得下心。我保证你若知道,一定后悔得要命。”

他一知晓自己的身份,就连撒娇的底气都足了几分。沈惊澜就算心里想,也不好意思做出来,他好歹还是长辈;自己与临砚平辈论交,就完全不必顾忌了。

临砚还心神恍惚,陷于“教主有救了”的狂喜,被他摇了几摇,才略微回过神来。

他望定许笑飞,问道:“是么,你是谁?”

“我是——”话到嘴边,许笑飞竟有一些羞于启齿,但也仅是一点点,很快接下去道,“——是你未来的夫君!”

临砚吃惊地望着他,低低抽了口凉气。

他根本想不到,许笑飞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话说出口,还挑衅似地含笑看他。

片刻后,临砚才微微蹙眉:“你今天胆子真大。”

许笑飞笑得更愉快,道:“我的胆子不仅大,而且还能更大,我现在就要亲你一口。”

说到最后一个字,他就揽住临砚的肩,欺近上来,电光石火间在他双唇上一碰。

在他迫近时,他察觉到临砚似想闪躲,双眼也微微睁大。

但他的动作太突然,也太快,到底没能避开。

这一吻落下,临砚整个人都像是惊住了。

他恐怕不是不明白许笑飞对他的心思,但在以前,许笑飞总是发乎情止乎礼,从不做出逾越的举动。今天这般,实在反常,反常得让他回不过神来。

许笑飞松开手,退回去,笑着看他。

难得看到临砚呆呆愣愣的样子,他觉得有趣极了。

临砚却移开了眼睛,皱眉道:“你今天一定是吃错药了。”他的脸颊好像也有点发红。

许笑飞道:“我没有吃错药,亲你一口是为了谢你,因为救治教主的这个法子,是你启发我的。”

这就是他在发动禁术、回溯过去前,临砚为了救他,最终所找到的方法。为了得到这份仙药,临砚身染剧毒,死在了他的怀里……这样的悲剧,他当然绝不会让其重演。

“什么,我是如何启发你的?”临砚又吃了一惊,神色愈见迷茫。

他的双眸也变得空濛,想来正在心底苦苦思索。

许笑飞正要说明,心念一转,又住了口,道:“等我们为教主取药回来,我再告诉你。”

临砚也没有穷追不舍,又道:“你既然想起了这法子,是不是恢复了记忆?那么,你到底是谁?”他瞪了许笑飞一眼,“别再岔开话题。”

许笑飞笑道:“我的确想起了自己是谁。”他先卖了个关子,“我并不是沈惊澜的子嗣。”

“我知道。”临砚倒是出乎他意料地回应道,“教主说过他没有后代,他……他也没有骗过我。”

在沈家老宅里,沈惊澜的确无意间对他提起过。他当时虽不动声色,还是听进了心里。

许笑飞的身份,在他心中更显扑朔迷离。也许,沈家除了教主的曾祖父传下的这条支脉,还另有后人……“真武体”这种特异体质是人为造就,除了沈家之人,绝不会有其他人身具。

不过,许笑飞刚才那番话,让临砚心里,又浮现出了一个看似荒唐的念头。他本来想都没有想过——

许笑飞该不会同他一样,也是一个穿越者吧?

许笑飞刚刚告诉他,教主的病仍有仙药可解,就在西北极地的一处,有一株玄天仙藤,藤上结有一颗历经万载的灵果……乍听这名字,他便隐约发觉,他的心神里留存着极其微弱的印象,好似在哪里听过。

说话间他也一直在回忆,最终想到,是不是穿越前,他曾在游戏的讨论贴里见过?这个游戏世界里,确有许多极难搜集的隐藏要素。可惜他当年就不算什么骨灰玩家,没有特意集过,更没有料到自己会穿越。他虽在发觉穿越的第一刻,就将还记得的事情,都竭力回想,记录下来,但这一隐藏要素,当初只怕是目光随意一扫,没能在心里留下痕迹。

许笑飞能知晓此事,着实可疑……他先前是真的失忆,现在恢复,将此事又记了起来。

他心里转着什么念头,许笑飞自然不知,笑道:“原来你没再这么误解我了,我倒真想知道,你现在以为我是谁?”

他笔直地望进临砚的双眸,又认真道:“我也很想知道……在你心里,我到底有没有一处胜过沈惊澜的地方?我知道我功力不及他,在你心里的地位,也远不及他,可一处优点,也还是找得到的……对吗?”

见临砚不语,许笑飞又凑近,在他耳畔轻轻道:“再给你一阵子慢慢想。我们总归要好好筹备一番才能成行,等到取了仙药折返教中,你要告诉我答案,我也告诉你我是谁。”

他说完就走了。留临砚带着一肚子的疑问,望着他的背影。

许笑飞坐在屋里,一个人自斟自饮。

没有小菜,酒是从他自己的乾坤袋里取出来的。他常常随身备着美酒和酒具。

“我也很想知道……在你心里,我到底有没有一处胜过沈惊澜的地方?”

他真想知道临砚的答案。

他或许不该这么想的,谁若是吃自己的醋,他一定是天底下第一号大傻瓜。

许笑飞不禁苦笑,又饮了一杯酒。

他对着镂花的屏风在想……虽恢复了记忆,可他能想起来的,不过是一些最重要的事情,大多数记忆经历了自爆和时光之河的冲刷,恐怕再也找不回来了。原本仙级的修为也已尽丧,跌落到如今境界。

没有修为,没有记忆。许笑飞忍不住想,这一千年……是不是活到了狗肚子里?

他喃喃自语:“也许真的是活到了狗肚子里。”

他又郁郁地饮了一杯。

即便在临砚心里,他也远不如沈惊澜。他相信临砚对他,并非一点情意都没有——他本来就是沈惊澜,对他全无情意才是怪事。可临砚的心思都已灌注给了沈惊澜,匀不到多少给他。

所以他才没有告诉临砚自己身份的真相,又问了那样一个问题。等他听到临砚的答案,他也到了该消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