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上,萧绎依旧抱着自己的一千五百文。身上揣着钱, 萧绎只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定。吃一堑长一智, 萧绎如今方知这钱的重要所在, 是以对这还未在怀里揣热的铜板十分待见。

陈有财看他一直盯着钱,担心这孩子会一头扎进钱眼里, 虽说人家家里原本就是经商的,可如今不是没钱给他嚯嚯了吗?“这钱没长腿,跑不了。又不是没见过钱,稀罕成这样也不嫌丢人!”

萧绎才不会觉得丢人, 反而把铜钱抱紧了些。

陈大海赶着车, 听到他爹这话, 回头道:“谁不喜欢钱啊,要是我挣了这么多, 一定也是抱在怀里不撒手。”

“那是你没见过世面!”

陈大海被骂得没敢反驳。

萧绎抱着钱, 觉得不能坐吃山空, 遂又问道:“陈阿爷,若是在外头,五百文钱能干什么?”

“你问这个干什么?”

“随便问问, 就是好奇而已。”萧绎眼神飘忽,看向一边。

陈有财只以为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一句一句地教导了起来:“五百文,用处可大了。可以买一石米、三匹布或是十斤盐, 可以够咱们一家人吃用许久。”

萧绎眼睛一亮:“这么说来, 这五百文岂不是很值钱?”

他对钱财什么的也没有概念, 只是如今缺了才知道钱财的重要性。如若不然,萧绎是不屑于张口闭口地提这些俗物的,有辱身份。

陈有财没回他的,前头的陈大海却道:“那得看你一怎么花,若只花在日常嚼用上,那是够用许久。可若是想用这五百文做什么大事儿,那还是算了。毕竟哪儿哪儿都要用钱的,越是在外头闯荡,这钱折得越厉害。”

萧绎忽然静默了。

这一千五百文,有一千文是得还给阿年的。至于剩下的五百文,他想先挪用,看看能不能做些小生意。

上山打猎这事,萧绎已经是不再去想了。一来他对自己的本事也看清了,今儿转了一圈,也只打了一只野鸡和一只野兔,最后还丢在了山里,不知便宜了哪个畜生。二则,那山里实在太过危险,谁知道什么时候那林子里又会冒出什么野猪野狼的呢。

这回是侥幸,阿年跟了过来救了他,再有下回,便没这般幸运了。

萧绎知道也野猪是阿年打的,与他没有半分干系,这余下的五百文也不该拿去。只是萧绎实在没办法了,他的那身衣裳已经当了,王氏买的那两声,早就洗干净还回去了,如今穿的还是陈小虎的旧衣裳。他可再没有衣裳能当了,只好先借用阿年的。日后挣了钱,再连本带利地还给阿年。

牛车晃晃悠悠,一路颠簸,等到了陈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三人俱是又累又饿,萧绎因为在山中同野猪搏斗了一番,还没来得及洗澡,这会儿背上还有点痒。

家里几个人都聚在一块儿,唯二的两盏油灯都点上了,众人都坐在堂屋,也不觉得挤。

王氏和陈阿奶本来还期待着这回卖了野猪,得了银子,晚上回来会带些好东西,结果就看到这两人空着手,唯有萧绎怀里抱着东西,看样子仿佛还是钱。

萧绎才踏进屋子,还没站稳,便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低头一看,却是文哥儿。

萧绎想到文哥儿的鼻涕泡,瞬间不敢动了,僵笑一声:“文哥儿,你想干什么?”

“萧绎哥,你低下头说话。”文哥儿甜甜地唤了一声,他对萧绎还是喜欢的。虽说如今他阿娘不大愿意他找萧绎,可是这也不妨碍文哥儿对萧绎亲近。等见到萧绎果然弯下身,文哥儿越发开心,满足地笑了笑,“萧绎哥,咱们下回——”

“文哥儿,回来!”王氏才发现儿子不见了,再一看,差点没气出个好歹,“一眼没盯着你就乱窜,也不看看是谁就窜过去,快过来这边坐!”

“我和萧绎哥说话。”

“回来,别叫我再所第三遍!”

文哥儿撅了撅嘴,仍是不敢反抗阿娘。他遗憾地拍了一下萧绎的手,示意自己只能先走了。

萧绎抱歉地笑了一声,内心暗喜。

王氏将儿子拉到自己身边来,没好气地打了他一下手心:“下回再乱跑,看娘怎么教训你!”

“教训哪个啊?”陈阿奶皱眉道,“他才这么大,能懂什么,你别拘着他。”

王氏点头,应付了几句,却仍旧不以为然。

她不教训怎么行?吩咐了这么多次还是不长记性,真不知道这儿子生得是什么脑子。当然,王氏不仅埋怨儿子,更埋怨萧绎。那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若不是他勾着儿子,儿子怎么会一天到晚地想着往他身边跑。才这么大人,怎么就有那么多心计了。

真是个祸害!

作为祸害头子的萧绎还没有应该有的觉悟。

他揣着钱坐到阿年旁边。才一坐下,便看到阿年递给了他半张饼,从她手里拿的那块撕下来的。

李氏和陈阿奶一早就做好了晚饭,不过外头三个人之前都还没回来,家里几个人也都饿着肚子。旁人能顶饿,阿年却够呛。她本来未扣就大,饿得也快,且今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肚子饿得比往常还要快上许多,活像是干了一天活,费了好大力气一搬。

那肚子叫的,声响震天,叫人想不注意都不行。陈阿奶一开始还能狠心无视,可后来看着阿年一直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心也软了,默许了李氏塞饼子给她吃,只是嘴上仍旧骂了她几句。

因而,阿年就这么坐在桌子边上,一直吃到了现在。如今萧绎过来,她还大方地分出了半个。

萧绎有些受宠若惊地看了她一眼,确定阿年没给错人,方才稀罕地接下了。

阿年乐滋滋地站在他旁边,眼里都是喜悦,或者还有那么点崇拜的味道在里头。

“还吃吗?我还有!”阿年举着另外半个饼子,在萧绎眼底下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