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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进了厉氏的房,不管其他, 先道歉说:“夫人,为夫错了,特意跟你赔罪来了, 还请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 原谅我这次。”

厉氏正坐在她习惯的老地方, 歪着头, 盯着窗纸发呆, 听了他的话, 也没个反应, 今日竟然都没打扮,只穿了半旧的棉寝衣, 头也没梳,有些蓬乱,落在肩头。

鱼恒把锦盒放在她跟前的小桌上,自己解开外衣, 再坐到她对面, 柔声说道:“当年你嫁给我时,只有十三, 年岁尚小,胆子倒大, 一揭盖头, 就敢用活泼的大眼盯着我瞧, 我那时还猜你多是个泼辣的性子,却没料到,你从来都对我柔情似水,过了整整十三年,从没对我发过一次脾气,说过一句重话。我的事,你件件亲为,从不让别人过手,你对我的好,我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别人都是把我当成老爷,只有来你这里,我才觉得自己是个丈夫,夫妻哪有隔夜仇,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

厉氏终于肯转过头来,只是却仍旧耷拉着,不说话儿。

“有些事,因着还未有个定数,之前不好对你讲明,这次都一并说了。你不知道,你那个一无是处的堂姐夫姚康安,可不姓姚,他姓这个。”

说着,鱼恒便蘸着水,在厉氏眼下写了个字,而后又道:“以前是藏的好,恐怕姚家自己都不知道,如今是要捧起来了。所以姚家这个亲家,咱们肯定是攀不上了,还轻易得罪不起,反正留不住,何必要拧着不放,不如就此放手,顺便捞些实惠的好处。令姝嫁给太孙,就算是个嫔妾,那也是咱们鱼家天大的殊荣。若有际遇,生下一儿半女,在太孙府里,站稳了脚跟,那剩下的姑娘们,包括嫣姐儿,都是不愁嫁的。”

可厉氏还是不肯抬头。

鱼恒继续说:“其实我最大的不对,就是没提前跟你通个气,不过这事也来的突然,也不大好说,大房那里,我也是瞒着,准备最后成了事,才一起道明。”

厉氏看了看桌上的锦盒。

鱼恒赶紧推到她手边,打开盒盖,指着其中卧着的榴开百子镶嵌珠石翠花说道:“今日是夫人生辰,这是年初就跟宝摘楼订的,为的就是它的寓意,希望夫人能心想事成。”

厉氏双手抚摸着这巧夺天地的首饰,倏地抬起头说道:“相公可知,最近你身上少了一股药味。”

鱼恒被这么一句打的措手不及,心中一惊,脸上终是露了一些马脚,说道:“过年的时候太过忙碌,进了些补药,前些日子才停了,夫人鼻子好灵光,我自己都没发现。”

厉氏忽然大笑起来,双手一挥,桌上的锦盒猛然落下,榴开百子的翠花也跟着蹦了出来,碰撞到地面,发出伶仃脆响。

鱼恒这时也僵了脸色,拔声问道:“你这是何意?”

厉氏原本明亮的双眼,此时暗淡的让人认不出来,却直勾勾地盯着鱼恒的眼,凄凉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人傻好糊弄?”

“姚家悔婚之事,我已经讲的够明白了,不是糊弄你,姚家贵重了,看不上咱们家了,就算死咬着不毁婚,以后嫣姐儿强嫁过去,也是受苦。我都说了,以后不会亏待她,会帮她再寻个如意郎君。你要揪着这事不放,才是真的犯傻。”

“你错了,我傻在,不该对你一片真心,敬你、爱你、信你,不该把我们母女的一切都放在你手里。从小定亲的契约被毁,这对女儿家是个多大的污点,娘家竟然都没讨个说法,以后那些高门大户,谁敢聘我嫣姐儿做嫡妻,你竟然就这样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嫣姐儿的前途,只为了她的女儿,反过来呢,反过来你肯吗?她不能生,为了她的地位,你甚至连个儿子都不肯给我,这十年来,我只生了嫣姐儿这么一个,大房却生了三女二子,我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没怀疑到你头上。”

“我全心全意对你好,你却把我当成傻子,这样算计我和我女儿,最后说些好话,送点好礼,就打发我们母女,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就算你不把我当回事,难道嫣姐儿不是你女儿,她多信任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厉氏说着说着就咆哮出来,泪全扑下来,像泛滥的洪涝,根本收不住。

她的话直把鱼恒说愣了,也招来了外面候着的厉嬷嬷,甚至还有西边的鱼令嫣。

“娘这是怎么了?”

厉氏像是失了控制,狂哭不止,见了女儿,她明明想收住,只是做不到了,满脸都是绝望。

鱼令嫣的心突突地抽痛着,马上跑上前,抱住厉氏的头。她知道厉氏这是犯了分离性障碍,情感暴发,难以自控,而首先的治疗方法就是移走刺激源。

她转过头,努力让自己礼貌一些,对鱼恒道:“父亲,请您先走吧,娘这里要静一静。您这在这里,她静不下来。”

鱼恒还是没动。

厉嬷嬷也道:“老爷还是走吧,不然二夫人怕是收不住哭势。”

他这才转身走了,只是出了门子,却不知道脚该踏向何处,以前他失意或是心情不好时,就会不知不觉走到厉氏这儿来躲躲,因为她总能想着法子,逗他开怀,可如今……

他真是错了吗?

鱼令嫣只是微微睁开了眼,见是她,又马上闭了起来,继续赖着睡。

再叫也无用,丫环只得硬着头皮,去对面东稍间里,寻那伺候二夫人的厉嬷嬷过来,还是要她老人家亲自出马。

而二夫人这里,也才被厉嬷嬷催醒,忙着洗漱,不愧是亲母女,连脾性都一致。

厉嬷嬷素来是个雷厉风行的,吩咐着准备好东西,便带着丫头们过去了。

她拧干一条温水里浸泡着的布巾,捂在四小姐的眉眼处。不消片刻,四小姐就推开她的手。

鱼令嫣这次睁眼,显然清醒多了,再定睛瞧仔细了厉嬷嬷那张严肃的面孔,简直就不能再清醒了,一刻都没犹豫,老老实实地起了身。

厉嬷嬷也跟着擦起她的小红脸蛋,嘴上忍不住叨念着:“请大安卯时过一半就要到,您若是继续睡也成,可就怕没功夫吃早食,毕竟七日也就这么一次,老太太总是要多说道些的,到时候您饿了,是要留在鹤龄堂用吗?”

那绝对要不得,每次去给鱼老太太,也是她的大奶奶,好吧,其实也是亲奶奶,请安,就是一种折磨和煎熬,少待哪怕一秒也好。

用鱼令嫣上辈子所学来分析这位老太太,那就是集偏执、分裂、投射、否认于一身的多重人格障碍患者,忒难治愈,而且惹不起,又躲不得。

没错,鱼令嫣是穿越而来,她上辈子名叫余嫣,是位心理咨询师,具有多年帮助各类心理障碍病患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