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按着腹部,希望可以探听到孩子的动静。他正在慢慢长大,赶路的时候,娉婷肯定自己曾经感受到他在用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踢打母亲的肚子。

醉菊说孩子还小,现在还不会踢打,但娉婷却知道他是在动的。小生命的动作是如此充满朝气,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让她感动得想流泪。

“孩子,保佑醉菊阿姨平安,保佑娘渡过这个难关吧。”娉婷轻轻抚着小腹,温柔地低语。

她知道这梦呓般的低语并无用处,可在她的梦中,这孩子却和他的父亲有着同样顶天立地的气度,同样足以保护任何人的力量。

保护?

娉婷扯着嘴角苦笑。醉菊采来的浆果还剩了一些,就在手边,过了一夜后,原来光滑饱满的果皮都有点发皱。娉婷看着这些颜色不如昨日好看的果子,竟一时痴了,思绪飘到云崖索道下的深谷里。

那人迹罕至的被林木覆盖的落了满地果子的深谷。

她和楚北捷在那里互疑。

楚北捷的轮廓被月光照得清清楚楚,坚毅,充满了不可一世的英雄气概。

她直言道:“是我命人截断索道以阻挡你突袭帅营。”

楚北捷虎目中闪着冷光,看她许久,仰天长笑,“楚北捷呀楚北捷,你这个傻子!”

他的笑声,凄厉入骨。

娉婷猛然心惊,回过神来。低头,手中的浆果已经被捏成碎泥,红色的果汁沾得她一手都是。

对了,浆果。

她当时也采了浆果来。那人在生气,明明是堂堂大将,生气的时候居然像孩子似的,也不顾着自己身上的伤,只管逞强。不肯让她帮他包扎伤口,也不肯吃她采来的果子。

那些果子,有的很苦很涩,就像现在的这些一样。

可是,后来为什么又偎依在一起了呢?

那人还对着她笑,吻她的唇。

热乎乎的气息钻进她的心肺里,霸道得仿佛要昭告天下:白娉婷是属于楚北捷的。

他说:“我在东林等你。”

相视而笑时,真的以为将来就是这么简单而幸福。

后来呢?

再后来呢?

仿佛总是风波不断,是老天容不得他们吗?滚烫的泪滴淌到衣裳上,娉婷惊觉自己满腮泪水。

不,不要再想他了。不会有好下场,再真,再耗尽心血,似杜鹃啼出血来,也无善终。

不要再想了,不要再伤自己的心。

娉婷努力把心窝中的那股温暖驱逐出去。一夜的休息,让她总算有了点力气,颤巍巍地扶着岩石站起身,打算去采一点新鲜的浆果回来。

走了两步,一阵剧痛从腹中猛然涌起,遍及全身,宛如被烧红的刀子刺入了腹部。

“啊!”娉婷一声惨叫,捂住小腹跌倒在地。

冷汗潺潺而下。

孩儿,我的孩儿,你怎么了?

你嫌浆果苦吗?

你嫌天气冷吗?

爹不在这里,娘会保护你。

“啊!啊!”一阵一阵的剧痛让娉婷在地上翻滚,额头上黄豆大的冷汗渗入黄土中,十指无助地在黄土中抓了又放,把地上抓出道道指痕。

“北捷,北捷……”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头顶越压越近的灰蒙蒙的天空,“楚北捷,你在哪里?”

为什么你不在身边?

如果你这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我向苍天发誓,我会永远永远陪着你,为你抚琴唱曲。只要你牵着我的手,说一句,娉婷,我来找你了。我会忘记一切,忘记从前,忘记烽火连天的战争,忘记初六那轮残忍的明月。

我会将碎落一地的心一瓣一瓣拾起来,只要你现在出现。

我多想见你,我想见你啊。

你不是说过爱我吗?

你不是说过会赶回来吗?我殚精竭虑,等到了初六的月儿升起,却等不到你回家的身影。

我想见你,只想见你一眼,哪怕只见到你的影子。

你可知道,世间没有言辞能说出我的绝望。

你说我们对月起誓,永不相负。

能不相负?

真的能永不相负?

“恨你……”

灰色的天在眼眸深处渐渐变黑,娉婷在快把身体撕裂的痛楚中,听见自己力竭声嘶地哭泣,“我恨你!我恨你!”

她用了所有的力气宣泄,直到沉入深深的黑暗时,她才隐隐约约察觉,恨一个人,比忘记一个人,要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