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黄河古战场白家出手击溃叛军保住九泉府,白家的声望便在九狱九泉达到一个空前的盛度,时值战乱刚平,百废待兴,九泉府为了稳住民心,收拾残局,便将九泉巡河人这一职位交给白家世袭罔替,每一代白家家主死后便可前往九泉府领命,其他后人同样也可认领其他职位,就像你在零雨城中所见的白姓典狱长,便是我的幼子,也是你爷爷的胞弟,白江洹。”

老者轻轻叹了一声,眼神之中满是希冀,抬眉看了我一眼说:“如果不是你爷爷性子倔,执意要跟九泉府斗出个你死我活,这一代的白家也不会凋零成这副样子,最起码你还会多几个大伯跟爷爷辈,有什么事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我听了有些迷茫,看着山洞里白家先祖的尸体,呢喃道:“可是,你们……他们……”

老者摆摆手,突然调转了油灯方向,拿灯杆在白修能尸体的脖子上挑了挑,腐烂的衣领顿时化成一缕缕碎料顺着肩膀飘落,干枯的脖子上,露出一块暗淡的青色印记。

沉沙鱼。

我皱了皱眉头,想到了爷爷还有金门,说:“为什么白家在脱离金门之后还会有这种刺青?”

“不是刺青,是奴印。”

“不管白家还是金门,只要是为九泉府效命,都会被烙上这种奴印,触之皮肤,深印灵魂,但凡被烙上此印,生死都逃不脱九泉府的掌控,即便是巡河人,生死也不过是在那些位大人的一念之间,主就是主,奴就是奴,就算后者某一天突然得到了一块骨头,那也是主人给的,只要位置不改变,后者的一切都在前者的掌控之中,除非能像你爷爷一样,破釜沉舟,宁愿将自己修炼成被天地所不容的怪物,也不愿重蹈先辈们的后路,只是这说起来容易,真正去做,又何其难啊。”

老者说着抬起枯槁的手掌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印记,神态里满是唏嘘,足足有半晌的功夫才道:“逆天改命,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得到的。”

我直接就傻了,沉沙鱼的刺青不是标志,而是奴印,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合着所谓的九泉巡河人,只是个奴隶的代号,白家跟九泉府之间的关系就好比宋廷跟梁山,终其一生想要去改变,到头来却落得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下场,难道九泉府的强大真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任何人,任何实力在它面前都没有任何反抗和抗争的余力,只能低头认命,做一辈子的奴隶么?

一定不是这样的,不然千年前,那场差点将九狱九泉夷为平地的黄河古战也不会发生,我爷爷也更不会化身成魔,妄图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九泉府,天底下没有绝对强和弱,天道的那杆秤也不会一直保持平衡,只要手中的砝码足够,就没有什么改变不了的事情。

“看来你和你爷爷一样,都是不愿意被命运束缚之人,可是就怕和许多白家的先辈一样,奋力抗争了一生,却发现到头来,这一切也都是命运的一部分。”

老者的话语让我微微清醒,我摇了摇头说:“有些人生来便已经没有回头路,什么九狱九泉,黄河古道,什么白家跟九泉府的争斗,统统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我这一辈子,只做一件事。”

老者的目光微微闪烁,沉声道:“什么?”

“和我爷爷一样,逆天改命,生而为人!”我朗声说道。

山洞里一下子陷入到了沉默,宛如外面的夜,没有一丝生气和光明,耳边除了火堆里“噼啪”的木材炸响声,便只剩下老者的呼吸,和我凝视的目光。

“是谁告诉你这些的?”半晌过后,老者缓缓抬起头,看着我问道。

“我爷爷。”

“好个臭小子。”

老者浑浊的目光在此刻突然变得模糊,眼眶微微泛红,呢喃道:“这臭小子从小的时候就爱跟我们对着干,谁的话也不听,到处惹祸,本以为只是颇有顽劣,却没想到到老了竟然惹出这么大的麻烦,还教出一个脾气同样倔的孙子,好啊,真是好。”

老者说着突然低沉一笑,看着我说:“跟九泉府作对,也就相当于跟整个天下作对,你就不怕么?”

我轻轻摇摇头,迎上他的目光说:“你说的不对。”

老者一愣,皱着眉头说:“有何不对?”

“九泉府,并不是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