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桐所说的话很快就在丫环小厮中传了个遍,引起了一阵阵窃窃的笑声。她的话虽然跟这里的话略有些差别,但大家稍稍一想也就明白了。

李青桐顺便也自省了一下:自己是该多想学一些这里的文字和语言了。否则骂人和辩论对方都听不懂。这无疑是一件让人抓狂的事。在母星时,相较于那些完全世界化的人们来说,她觉得自己是业余的古文化通。但当她来到这里后,才发现自己以前所了解到的知道是多么片面。同时她那被压抑许久的好奇心也重新涌了上来。她想多多见识一下这个新奇的世界,看一看这锦绣河山,访一访风土人情。她原本想等再大些,多攒些银子再出行,眼前就有一个机会。这样看来,其实进京也不错。可是,养父母怎么办?

车轮嘎嘎吱吱地想着,青桐靠在车壁上,半闭双目,内心在不断的思量权衡。以前的她极少做这种复杂的心理斗争。几千年后的人们随着科技的高度发达,各项制度的完善透明,人与人之间无理性的纠葛越来越少了。李青桐是来到这里后,情绪波动才逐渐变多。尽管如此,相较于正常人来说,她还是一个冷漠冷清的人。

王氏用温柔慈祥的目光看着青桐,她心里本有许多话要说要嘱咐她,可话到嘴边又不知先说哪句好。等到她终于想清楚说哪句时,李青桐已经在马车晃得睡着了。他们今天起得早,又有许多事赶在一起。她着实有些累了。

王氏微微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将江老夫人送的包袱打开,拿出衣裳盖在青桐身上。

李青桐的呼吸绵长而清浅,她的身子还微微动了一下,她此时正在做梦:炎夏的正午,骄阳高高挂在半空,地上翻腾着一层层蒸气。她正躺在树中大柳树下的摇篮中。聒噪的知了在她耳边高一声低一声的叫着。偶尔有一阵混合着动物粪便和人体汗液的热风拂过她的头顶。几个或尖利或婉转的声音在摇篮四周说话。没多久,她爹李二成回来了。他汗如雨下,衣衫湿透,直奔到摇篮前抱起她,然后用小心翼翼地语调恳求有奶的妇人喂她几口奶吃。

就在这时,车夫猛地一摔鞭子,拼命打着马儿,同时叫苦道:“我的娘哎,你也不与我说清楚,这路这么泥泞可咋走。”

李青桐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可能是因为这是她来到古地球第一眼所看到的情景,所以记忆特别深刻,此刻竟又在梦中重温一遍。记忆也是有连锁性的,李青桐接着又想起了一些温馨的琐事:她娘逗弄她的情景,她爹为她换尿布时,她因无法接受用双脚踢他脸的事情……一幕幕往事,宛如电影一般在脑中清晰播放。

李青桐回过神来,无语地擦了一下口角的流涎,向外看了一眼,很痛快地说道:“行了,你就到这吧,我们下去步行。”

车夫心中欢喜,嘴上却说道:“那咋好意思,刚才那个贵人可是付了双倍的钱。”

李青桐看了一眼,没再接话,王氏也没反对,两人拿了东西,下了车拣着路走了。

车夫客套几句,喜滋滋地走了。

王氏这会儿有空跟青桐说话了。她试探道:“青桐,你要是回京城,就不用走这泥路了。天天有好衣裳穿,有肉吃。”

青桐随口接道:“哦。”

王氏继续道:“等你长大了,还能择一门好亲,嫁个好夫婿。”

夫婿?青桐想了想,淡然说道:“其实男人……都一样。”应该是功能都差不多。

王氏立即反驳道:“傻孩子你这就不懂了,男人的区别大了。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嗯嗯。”李青桐听着这些古董理论,随声应和。

母女两人一身泥水地赶到村口时,一眼就望见狄君端的两个小厮正焦急地徘徊张望。一见他们回来不禁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上前说道:“李姑娘,你爹刚刚被人拖到祠堂去了,他们人多,我俩又是外人,进不得。若是你再不来我们就折回去接你们了。”

祠堂?李青桐蹙眉思索着关于祠堂的种种。王氏一听,吓得浑身直抖,带着哭腔道:“老天哪——”青桐本来还不清楚祠堂的用处,一看她娘这样子,就知道大事不妙。

她来不及询问,拖着手脚发软的王氏直奔祠堂而去。

祠堂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他们一个个掂着脚,伸着脖子,脸上带着某种笑意,似乎在等着看大戏一样。

“让开,让开。”青桐一路开山劈路,将人山推得东倒西歪。她还用手抢过一个围观者的锄头:“借用一下。”

众人见正主来了,纷纷上路。

有的还趁机安慰寒暄:“青桐娘,你可要想开些。”

“是啊,想开些,那毕竟是他亲娘亲大爷,顶多请一次家法。”

……

王氏实在没心情搭话,只是胡乱点头应了。

李青桐三步并作一步走到祠堂大门前,抬起一脚用力乱踢,大厚木门咣当一声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