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九日。

明天就是成亲的大喜日子了,不光刘秀的候府,李通和阴识的将军府也是一派喜气洋洋。

整个宛城的人们都对刘家明日的两场婚事品头论足,那看一张张似充满羡慕的面孔下,满是对刘秀的不屑和讥讽。

是夜,阴丽华看着挂在房中的玄红两色长摆襦裙却是心中沉重,明日——明日她便要出嫁了!她一个人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时代中,马上就要出嫁了。可是却没有一个从前亲人、朋友能与之分享......

实在是没有睡意,便出门到外面走走,府里的下人们还在为明日的喜事忙碌。

她想一个人静一静,便悄悄向后门出去,来到大街上,外面已是一片黑暗,然而蒙蒙的星光衬得夜是那么的美。她的心情也舒缓起来,慢慢走在这无人的街道上,忽然鼻中闻到一阵花香,竟是走到宛城中的湖塘边,看那满塘的荷花在夜色中是隐隐显现如梦似幻,她的心情也一下子明朗起来。可是当她看到塘边不远处树下那个熟悉的人影时,不由一呆——那不是李通吗?他正凝视着水中的荷花,神情忧伤,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散发出一股哀愁——这哪里像个第二天即将成为新郎的男子?

李通和他从前的未婚妻佩儿都是宛城人,想必这湖塘边有着两人不少的美好回忆。李通在即将成为新郎的前一晚,在这儿缅怀他从前的恋人,是想告诉她自己马上要成别人的夫君了呢?还是想告诉她自己永远不会忘记她呢?

阴丽华生怕打扰到他,顿时不敢前进,轻轻退开——为李通的深情感动,也为刘伯姬担忧。此刻估计在刘家的候府中,她还在憧憬着和李通的今后的幸福生活,可是此刻她所爱的人却在吊念着另一个女子。阴丽华为伯姬难过,忽又想到刘秀——他是那样的爱着自己,她丝毫不怀疑他的真心。可是明日那场婚礼却只会让他对刘演深深愧疚,他又如何会有快乐可言?

阴丽华心中一沉——刘秀、李通、伯姬和自己,只怕今晚没有一个人会真心为了明日的那场婚礼而开心!

六月三十日,晴,天气炎热。

幸好汉代的婚礼是于晚上举行,接亲也是要等到日落西山的傍晚,估计那时会要凉爽许多。

整个阴家从早晨就开始忙碌起来,阴丽华是新娘,自是待在自己房中。阴夫人和阴识一同在前堂款待赶来送亲的亲朋,从前阴家的许多门客和新野的亲友们都赶了来,大厅中热闹非凡。

午膳后,邓婧瑶和红拂即开始为她梳妆打扮。

等她打扮完毕——只见那髻端的金镶白玉蝴蝶步摇,钗随人动,发出叮叮轻响,有着说不尽的万种风情。点点金珠垂坠于额前的花草鎏金华胜,更是衬得整个人肌肤胜雪,唇若朱丹。完全不施脂粉,却端的是无比的美艳动人。一身玄红色的长摆襦裙,更加显得端庄高贵。

红拂笑嘻嘻地道:“姑娘真是太好看了!我这便去前堂禀告夫人,说姑娘已经装扮妥当。”说完跑了出门。

邓婧瑶端详丽华许久,也柔声道:“小姑今日真美!”语气中却透着忧伤,又拉着她的手道:“从前我总是盼着你早日嫁出去,可是今天看着你就要出阁,心里倒不舍起来。你心地纯良,不论我从前那么对你,你在夫君面前总是维护着我。我真的......真的很感激......”说着不禁垂泪。

阴丽华忙道:“嫂嫂,从前的过往请让它烟消云散吧,现在的你就如同大哥一样,都是我在这世上至亲至爱的家人!今日我便要出阁了,以后这个家中就全托付给嫂嫂了,望嫂嫂替我照顾好娘亲、大哥还有兴儿、就儿、诉儿。丽华在此拜谢嫂嫂!”言辞恳切,说完向邓婧瑶跪下行了个大礼。

邓婧瑶忙将她扶起,郑重地道:“小姑快起来,你安心出嫁吧,我在阴家必定孝顺娘亲,爱护三个弟弟,不负你的托付!”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就如同知己知音,自相识至今,怕是从来也没有那一刻如现在这般心意相通。

这时,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两人同是望去——原来是邓禹来了。

他是阴夫人的娘家亲戚,也是刘秀的同窗好友,穿着喜庆的玄色衣裳,算是对给丽华送亲一事的重视。

邓婧瑶见了邓禹,微微一欠身,向丽华道:“你们聊吧,我去前边看看,迎亲的人只怕就要到了。”即离开。

邓禹仍站在门口端端望着她,眉头紧锁,眼中布满血丝,一看便知昨晚没有睡好。是啊——他从小到大最爱的女孩今天便要成为他人的新娘了,教他如何不会伤心?她在他的面前,如此的美艳绝伦,可是这惊天动地的美却是为这另一个男人!

阴丽华瞧着他投向自己那伤痛欲绝的眼神,几次不忍就想将自己不是他所爱的阴妹妹的事说出,可是这对邓禹会不会是更大的打击呢?她不能确定,最后终于开口道:“怎么只有你一人?邓奉哥哥呢?”

邓禹淡淡地道:“他昨夜喝醉了,差下人送贺礼了来,让我跟你道声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