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城外的官道上。

有一道浑身是血的身影,全身上下浸湿鲜血,衣衫破碎,一只手紧紧攥着马鞭,一只手缩在袖子,不知道攥着什么重要的物事,不肯露出,身子压得极低,伏在马匹之上在极小频率的颠簸。

他实在是太疲惫了。

赶了大半个齐梁的距离,即便他的修为很强,已经抵达了九品出窍的境界,在严重的伤势之下,依旧有些无法抵抗。

这道声音蓬头垢面,看不清真实面容,在寂静无人的官道上策马狂奔,一骑绝尘,即便无比疲倦,一手仍然不断挥鞭。

每一次挥鞭都竭尽全力。

而他胯下的那匹黑马实在太快。

快得就像是一道疾影。

浑身是血的人影抬起头来,眸子一片灰暗的望着远方。

兰陵城......

快要到了......

突破城门的那一刻,守城的士兵表情很是惊愕和意外,却没有任何一人阻拦。

因为他们认得这匹马。

而浑身是血的身影,则是很迷惘地抬起了头。

他看到了满城的大红灯笼,满城的花团锦簇。

听到了满城的喜乐,欢乐。

可他手里的那块玉佩......已经碎裂。

然后他有些不忍心继续向前,身后的士兵看着他浑身浴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没有人敢上前问一句话。

因为他们也认出了马匹上的人。

赤兔一蹄一蹄,沉重前行,低下头颅,硕大的眼眶里忽然溢出豆大的泪珠,滴在地上,疯狂摇头,发出撕心裂肺的声音,四足拼命擂地,然后再也不愿前进。

马背上的人被抖在地上,四肢大大躺在地上。

他没了更多的力气。

他看着刺目的阳光,却没有丝毫闭眼的意思,直直感受着灼人的痛苦,口干舌燥,像是死了一般。

然后他看到了掠过上空的那团巨大阴翳。

那是一只来自西域的鸟。

......

......

那只巨大的雪骨鹰,展开双翼之后脊背之处足足有三丈大小,从地面上高高望去,在耀眼的阳光下,这道雪白的鸟影像是穿破苍穹,投射而来的一块阴翳。

此时正是婚礼最盛大的一刻,萧布衣挽着唐家大小姐的手,走过两侧堆满玫瑰的走道,向着空中楼阁前搭建的婚台走去。

古老的婚曲,在唐家老人的清唱声音之中悠扬而隽永。

......

......

“车遥遥,马憧憧。”

“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

......

“鸳鸯羡,鸳鸯羡?”

“不须长结风波愿。”

......

......

在婚曲之中,掺夹了那么一声鸟鸣。

于是便有人看见了高空之上的那道鸟影,发出了惊讶的呼喊声音。

更多的人看到了那只来自西域的雪骨鹰,巨大双翼震颤,那道阴翳投在地上的,先是一个小黑点,然后越来越大,以至于盖过了最接近的几个人全部的视线。

“轰——”

是气浪排空的声音。

这只巨大的雪鹰落地之后双翼重重拍打地面,溅起两排气浪,大红的花瓣被气浪卷起,狂乱飞舞,最靠近的几位年轻权贵并没有被这骇人的气势所压倒,面色不善,盯着雪鹰,他们之所以能好端端站在这,并非是这些人都有如黄侯萧祁的修为,而是身旁有九品的江湖高手默默上前一步,以元气出窍,分开了这刚刚抵达九品,勉强能抗住的威压。

能参加这场婚礼的,都是能在齐梁抛头露面的人物。

自然不会被这只西域的妖兽所吓倒。

有些年轻权贵不通修行,但手中握着天阙一条分支,也经常前去西域捕杀妖兽,所以他们知道这种雪鹰韧性极强,想要修成大妖很是艰难,除了妖族里的绝对高位者,除非很难驯化雪骨鹰。

大婚的现场显得有些躁动。

而此刻已经站在婚台上的萧布衣,面色并无变化,而是平静望向动乱的来源。

那只巨大的雪骨鹰已经修至九品,可以化形,却偏偏显露真身,此刻缓缓收敛双翼,乖乖低下头颅,像是一只乖巧听话的畜生,毫无大妖的气焰。

站在雪骨鹰背上的,是一个双眸漆黑的古怪麻袍男人,他声音阴冷,如蛇吐信,嘶嘶笑道:“在下拖雷,奉我主命,前来兰陵城......恭贺二殿下大婚。”

这句话说得毫无情感波动。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听说过拖雷的名字。

西域棋宫有九位大棋公,拖雷便是新晋的一位大棋公,据说得到了血池里大圣的灌顶,修为突飞猛进,成为了棋宫主人的得力麾下。

而他揭开麻袍,露出那张面颊,便让人心生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