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没有答,而是朝我大喊:“把屋子里所有反光的东西都遮起来!快点!”现在这房间里简直是鸡飞狗跳,我也来不及问他原因,赶忙照他说的做。我快速挥着手挡开漫天飞舞的鸡毛,此时是不顾上什么礼貌不礼貌了,我看也没看床上的李大娘顺手就将她盖着的被子扯下了床,将一张大梳妆台的镜子盖住。

谷喜来此时也反应了过来,立即跳下床将五斗橱的玻璃蒙上。

我俩做完就愣愣站着,一时间不知道接下去该干什么。我问朋友还有什么吩咐,他只摇头,很奇怪的是,他竟然仍按着谷高平不放。

我刚要问,谷高平突然张大了嘴巴眼睛瞪着天花板。我吓了一跳,那模样真他妈丑!

“去外面搬个椅子进来。”朋友转头对我说,我哦了声赶忙从正厅搬来了一个有靠背的木椅,等我进屋,发现谷高平仍是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也没动。

我把椅子放在盆子的前边,朋友和谷喜来就将谷高平搬到凳子上,用红绳将其牢牢捆住,这一次是用了劲儿打了结的。

朋友让我们不要开灯,故只有惨白暗淡的月光躺在窗前,屋里的火光摇曳诡异,将谷高平的脸照得怪异惊悚。看着被绑在椅子上这幅模样的儿子,谷喜来再也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嚎道:“孩子!是我们对不住你啊孩子!……”李大娘也立即从床上滚了下来,两人跪作一排,哭喊不止。

我和朋友站在一旁,看了会,朋友指着那只还在屋子里乱跑的鸡说:“把它抱过来,掐鸡冠,取血。”

抓了几次鸡,我已经抓出了经验,绝对是捉鸡一把好手。只见我箭步上去一把就扣住了一双鸡翅。那鸡像是知道自己英伟的鸡冠要完蛋,挣扎地愈发激烈,四次三番害我险些失手。朋友动作迅速,手起剪刀落,殷虹的鸡血从冠上淌下来,他用手掌盛住,示意我可以了。我把扑腾着的鸡放开,他则走到木椅子前,用手指蘸了鸡血分别点在谷高平的手心,眉心,人中,脚心。

接着朋友又让我将谷高平按住,我照着做。他走到其身后,撒了把坟土到他头上,然后将手中余下的鸡血自他头顶心按了下去。

妈的,我心头一紧,从正面看,这鸡血从谷高平额头淌下来,流过他睁得几乎裂开的眼睛,最后淌进他的大嘴中,真是太惊悚了。朋友朝我丢了个眼色,事出突然其实我没看懂,准备想问他,这时候,他突然大喊一声:“喂!”

我和谷高平都是一怔,等我骂骂咧咧回过神,谷高平的嘴和眼已经恢复正常,但他却猛然大喊大叫地开始挣扎起来。不曾想他的手没有被捆紧!混乱中我的腹部狠狠中了一拳,这可是农家大汉的一拳头啊,我感觉整根肠子都被搅起来的疼。但机智如我又怎么会让他就此脱开,我忍着痛顺势抓住他的手腕将其两只手按在椅子两边扶手上,抬起一条腿,以膝盖抵住他胸口。

期间谷喜来夫妇一直在哭,嘴里不清不楚地不断说着些什么,我听不清,但我知道他们说的最多的一个词就是对不起。

过了两三分钟,谷高平终于平静下来,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离了身体,他肩头的肌肉软了下去,我也慢慢松开手,朋友说朝我点点头说婴灵已经离开了。谷喜来夫妻还在哭,听到这个消息哭得更大声了,立即朝我俩千恩万谢,紧接着就冲到谷高平身边嘘寒问暖。

看到这一幕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同样是出生在他们家的孩子,一个被虐待致死埋在地下任人踩踏,化为婴灵久久不散。而另一个却能够享受父母全部的爱,只因为他们的性别不同。

我望了朋友一眼,他什么也没说,却在临走前要求多加一半劳务费,说是因为谷喜来没有将事实告诉他险些出事故,所以他们要负责,要知道这笔钱差不多是务农家庭一年多的收入了,可见他丝毫没有留情。自知理亏,谷家人也没有反驳,打掉了牙也只好往自己肚里咽。

从谷家出去走了老远,那时候已是三更,阴郁的云将牙白月色挡在了后头,我跟朋友走在漆黑的小道上,耳边只有两人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带有暖意的声响,我问:“你不收现金,就不怕他们不打给你?”

“我有的是办法。”他轻声回答。

“那你刚刚在屋里撒的坟土是为了困住婴灵吗?”

“嗯。在屋里四个角撒的坟土是为了封住整个空间,免得婴灵离开谷高平身体后会跑出房间。”

“哦……”我一时无言,我的问题他都一一相告,现在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问题了,于是就将我放在嘴边许久没敢问的问题说出了口,“你多收他们一半恐怕不是因为事故吧?”我知道谷家这件见不得人的事他早已猜到,不存在不知详情而出事的可能。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他走得比我快些,我跟在后面,前头一盏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直穿过我的脚底,我一步步踩在他的影上,正巧是他肩头的位置。他的声音低沉,却是带着我所熟悉的温度:“我们将孩子的骨头带回去,给她买块墓。”

他沉默了会儿,又告诉我,婴灵这种东西不会自己思考,所做的都是靠着本能。它的存在是因为对这个世界、家庭以及父母的留恋。婴灵也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附身的,它只能附身在气相近的人身上,所以婴灵回到谷家的契机就是李大娘为儿子谷高平喊魂那次,她的一声孩子,将婴灵唤回了家中。幸运的是,它并未附在谷高平身上,而是选择跟谷喜来他们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它在谷家与他们处了那么多年都相安无事,可为什么在谷高平娶妻之后便怪事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