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四少的命……闽某可不敢收啊!”闽百岳的手指抚过冰凉枪身,嘲讽地道,“为了救一个女人而搭上性命,秦四少还真是个痴情种子!不知秦督军知道了此事,是会赞一声自己的儿子重情,还是会被气得吐血啊?”

秦烈双拳紧握,却没有因为闽百岳的嘲讽而露出难堪或怒意!

“闽爷既然不要长鹰的命,也不肯谈条件……长鹰不明白闽爷想从石楠身上得到什么?”

“那个丫头……”

想到镇静面对绑架的石楠、积极谈条件争取自由的石楠、还有为了秦烈朝自己张牙舞爪的石楠!闽百岳不自觉的勾起嘴角笑了笑。

“那个怪脾气的乡下丫头身上有什么可值得我得到的东西!”闽百岳关上抽屉,一脸淡漠地看着秦烈。

秦烈额头和鬓角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胸前的枪伤疼得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为了在闽百岳面前作出从容镇定的模样,过度挺直的脊背和胸膛可能已经将伤口拉扯开了!

秦烈调整了一下呼吸,迈步走到一旁的椅子前缓缓落座,再借着整理衣摆的动作舒缓伤口的疼痛!

“昨天在赵督军府发生的事,闽爷有何思量?”

秦烈话锋一转,不再谈石楠的事,反倒把昨天赵督军府那场枪战拿出来说!

其实这挺有风险的!毕竟一开始是秦烈用枪顶着闽百岳的头想要人家的命!后来一记冷枪从对面打来,打在了秦烈的胸口!

冲着这第一枪来看,对方的目标是秦烈!但第二枪却是打向闽百岳的!只不过闽百岳听到枪声就蹲下来隐蔽起来了!之后的乱枪之中子弹无眼,谁又知道是朝谁开的枪呢?

“秦四少有什么看法?”闽百岳看着秦烈笑问道,“你觉得会是什么人想同时要我们两个人的命?”

秦烈也勾起嘴角,眼神却是冰冷。

“昨日的宴会上,赵督军请了不少贵客,在安全防范上应该是非常看重才是!”秦烈淡声地道,“可竟然能有六七个可疑人携枪混进来,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你的意思是,想暗杀你我的人是赵督军派来的?”闽百岳挑高浓眉道。

“长鹰之所以能随父亲参加赵督军府上的宴会,是因为长兄秦照受伤不良于行之故。而令秦照不良于行的人正是我。”秦烈邪肆地一笑,眼中的冰冷之意只增不减!“赵督军想替外甥报仇、帮外甥铲除后患也是情有可原!只是没想到老歼世滑的赵督军是想要一箭双雕!”

“哈哈哈!”闽百岳仰头大笑,靠坐进椅子里,一只手抵在唇边轻摇着头道,“有趣!秦四少这是在挑拨我和赵督军?”

秦烈换了一个姿势,冷汗已经打湿了他后背的衣衫!

“闽爷骁勇善战,在渝系军中威望甚高。”秦烈沉声地道,“赵振能登上督军之位,有三个人的功劳!一位是赵老督军、另一位是我的父亲!还有一位就是依仗您——闽爷!当年您投靠赵老督军,一开始也未受到什么重视!几场战事之后,您在渝军中名声大振,赵振才开始拉拢您,并与您称兄道弟。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赵振在督军的位置上并没有什么建树!相反,黎阳的吴镇兴和您却在渝军中日渐威望看涨!吴镇兴表面还是渝系军阀,却早已经不听从赵振的指挥!赵振怕再出第二个不听话的吴镇兴,恐怕就要防范于未然的对闽爷您下手了!”

闽百岳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听秦烈的分析时眼中也升起寒光!

“昨日,长鹰承认是因为头脑一热,想救出石楠不被您继续为难才动了杀念,但开枪前长鹰也是几多犹豫!”秦烈叹了一口气,右手抚上胸口道。

“可最先中枪的是秦四少,这作何解释?”闽百岳怀疑地道。

“因为长鹰手里有枪,可能先击毙或打中我比较保险吧。”秦烈苦笑地道,“到时候他们再对闽爷您动手,待我们二人都被击毙了,赶过来的人可能就会推断我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要杀您、而您还击,我们两败俱亡!只是暗杀的人没想到闽爷昨天也带了枪,而且敏捷度与枪法精准不减当年!”

秦烈说了这么多,真是有点儿撑不下去了!但在见到石楠前,他不能晕倒!只希望闽百岳这个生性多疑的老狐狸会因自己所说的这些话对赵振生出一丝丝怀疑!想完全说服他,根本不可能!

闽百岳听秦烈说完昨日的事件分析后,沉默不语了许久!一双如刃的眼睛盯着身体明显不适的秦烈不放!·

“闽爷,如果您让我带石楠离开……”秦烈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闽百岳道,“我不但可以帮您联系国外信用高的信托公司负责人,还可以……与您联手……”

“哦?联手?联什么手?”闽百岳垂下眼帘撇嘴轻笑地道,“闽某……”

“闽爷!闽爷!不好了!”

书房外突然传来管家的惊慌的呼喊声!

闽百岳皱起眉头,“什么事?我这里有贵客!”

“是长生少爷和大……大小姐!”管家的声音听起来气喘嘘嘘、上气不接下气!

闽百岳猛的站起身,“进来!”

书房门被推开,管家和之前的军官站在门口。

“怎么回事?长生出什么事了?”

闽百岳第一反应就是石楠绑了闽长生做威胁要逃跑!所以,他一边问管家一边往外走!

秦烈扶着椅子扶手也站了起来,但疼痛令他眼前黑了黑又跌坐回去!

“呃……”秦烈咬牙深吸一口气,猛的站起身,大步去追闽百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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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少爷和大小姐现在在大门口!”管家小跑地跟在闽百岳身旁,头上全是着急冒的汗!

“是石楠用长生威胁门卫放她走?”闽百岳咬牙切齿地问。

“不……不是。”管家抹了一下头上的汗,回头看了一眼紧跟在后的秦烈,低声道,“是长生少爷闹着要带大小姐出去。”

闽百岳脚下一顿,瞪大眼睛看着管家,“长生闹的?”

“是。”管家无奈地道,“今天一大早长生少爷就跑去找大小姐,也不知道怎么着,就突然闹着要出府去!服侍大小姐的银珊害怕出事,就跑去找我……结果这么一会儿工夫,长生少爷和大小姐就闹到门口去了!”

“哼!”闽百岳冷哼了一声,转身看向身后也停下来的秦烈,“要是长生有什么事,我不会轻饶了那个女人!”

秦烈闻言,苍白无血色的嘴唇弯了弯,“我相信小楠做事会有分寸的。”

闽百岳白了一眼秦烈,继续大步朝府门口走。

秦烈的嘴角始终没有放下,听到石楠的消息令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来到闽府的大门口,就看到几名穿着浅黄绿军装的卫兵围着一个圈,圈里站在两个人!仔细一看正是石楠和闽长生!

石楠穿着白色绣红梅的收腰长袖旗袍,长发用两根珍珠夹子别在耳后,手里拎着一只银白色的小皮包。看上去就像要出门逛街的富家千金。

闽长生还是一身斜襟白衫,襟口第二颗盘扣处挂了一根青穗白玉平安扣。他年轻的脸上正挂着孩子气的恼怒与嗔相,张开双臂护着身旁的石楠。

“这是闹什么呢?”

闽百岳走到近前时大喝了一声,卫兵赶忙让开一道口子。

一直背对着院子、面向大门口的石楠慢慢转过了身,黑黑的大眼睛里闪着嘲弄的光芒看向闽百岳……可下一秒,她却愣住了!

“秦……烈?”石楠看到闽百岳身后的秦烈时惊愕地呆住了!

他怎么在这儿?

秦烈原本勾起的嘴角在看到石楠的脸时顿时涌起怒气!

“小楠!”秦烈不客气地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闽百岳,大步朝石楠走去!

“站住!”闽府的卫兵很尽职的拦住了秦烈!

“滚开!”

秦烈挥拳抬肘一气呵成的解决了拦路的两个卫兵!但同时他又因牵扯伤口疼出了一身冷汗!

石楠见秦烈的身形晃了晃,毫不犹豫地扑过来扶住了他!

“秦烈!你……你怎么过来了?你昨天受的伤……”

那两处枪伤可都是在胸口啊!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快下床行动吧!他出现在闽府,肯定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来救她!可是,昨天他要杀闽百岳,今天自投罗网能有活着出去的希望吗?

“楠姐姐,他是谁啊?”

秦烈的视线里出现一张倒着的年轻男性面孔!他因为胸口的疼痛而捂住伤口垂下头,这个人就蹲在地上把自己的上半身扭曲着将脸转了过来,乍一看还真吓一跳!

秦烈站直身子的同时,闽长生也站了起来。

“你是谁啊?”闽长生靠近秦烈,像小动物似的在秦烈身上闻来闻去。

秦烈听说过闽百岳的独子早年因受惊吓而变成了傻子,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没人敢当面戳闽百岳的痛处罢了!

但令所有人都觉得不解的是,闽百岳丧妻后多年未娶不说,连个姨太太也没纳!也没有第二个孩子出生!

有好事者私下偷偷议论:不是说闽百岳灭了赵大户满门的报应,就是猜疑他打仗不慎伤了下面,导致不能人.道!

今天亲眼看到闽长生,秦烈倒没有厌恶之感。

“长生,你过来!”闽百岳见儿子不理自己,反倒和秦烈粘乎,非常不悦的唤闽长生过去。

“我不!”闽长生的反应是快速的躲到石楠身边,对父亲露出厌恶之色。

秦烈扭头看向身侧的石楠,抬起她的下颌心疼地看着那青肿一片!

“他打你?”秦烈咬牙低声问道。

“啊?”石楠连忙低下头,又把夹子扯下来拉着头发遮挡。“你……我不小心碰伤的。”

秦烈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给闽百岳在心中暗暗记下一笔!

“我不过去!放开我!”闽长生跳脚的挣扎!

管家过来拉闽长生,被他甩开了,死扒着石楠的手臂不放!差点儿把石楠和秦烈一起给拽倒!

闽百岳见这场面实在难看,就挥手让卫兵先退下,然后瞪着不听话的闽长生!

闽长生虽然也怕父亲凶起来的样子,但他把石楠当作了“娘”,心理上就有了依仗,反倒不怕闽百岳了!

秦烈握紧石楠的手,低声地道:“一会儿我们一起往外冲,千万别松手!”

既然让他看到人了,也抓在手里了,他绝对不会再放开!

石楠看着秦烈汗湿的额头和鬓角,还有胸前与后背的湿漉阴影,心拧绞着疼!

就在秦烈准备转身面对闽百岳时,石楠猛的拉住他的手臂!

“怎么了?”秦烈的视线温柔地投过来,像是在无声地询问。

石楠朝秦烈点了一下头,小声地道:“我来。”

秦烈怔了怔,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石楠感觉到自己和秦烈的掌心异常湿热,仿佛再握下去能挤出水来!

“长生啊。”石楠对躲在身侧的闽长生柔声地道,“楠姐姐带你出去坐客好不好?”

“好啊!好啊!长生想跟娘……跟楠姐姐串门子!”闽长生开心地用力点头!

“长生!”闽百岳气得直接上前去抓人!

秦烈以为闽百岳是来抓石楠,身子一旋把石楠和闽长生护在了身后!

闽百岳怒瞪双眼看着秦烈,“让开!”

秦烈冷笑了一声道:“闽爷,如果你放我和石楠离开,我保证贵公子会安然回到您的身边。”

“你敢威胁我?”闽百岳双目泛红地咬牙道。

“长鹰不敢。”秦烈长喘了一口气,淡声地道,“只是令公子这么喜欢和小楠在一起,您强行拉扯怕是会伤到他。我在英国接触过一些医生,他们对精神上出现问题的病人治疗时,给其家人最多的建议就是不要刺激病人,以免病情加重!因为很多精神病人会因刺激而暴躁、发狂,甚至引发癫痫!”

“你……当我闽百岳是唬大的?”闽百岳的牙都快咬碎了!

“信不信由您。”秦烈作出不在乎的样子道,“小楠,我们走!”

闽百岳眼睛一立,退到两旁的卫兵又拦了上来!

载秦烈过来的轿车就停在大门外,而他们现在距离大步口也只有几步之遥!只要一鼓作气冲出去,还是有机会逃离的!

秦烈拉着石楠往门口退,两眼防备地观察着周围。

“关门!”闽百岳吼道。

秦烈和石楠心中同时一惊,如果关了门,他们就完了!

“长生!”石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情急之下喊闽长生。

闽长生看到大门要被人关上了,再听到石楠嘶哑的叫声,身子就是一震!

“娘……不要关!不要关!”闽长生浑身颤抖地低喃着,手也松开了石楠的手臂,“不准关!娘……娘……”

石楠本来是无意识的喊了一声闽长生,没想到他会出现这种反应!

“长生,你怎么了?”石楠担心地拉住闽长生,“别怕,别怕!你……你让你爹放我们出去……”

利用闽长生这件事,石楠是愧疚的!但为了逃离这里,她不得不这么做!

闽长生仿佛没听到石楠的话,用力甩开她的手,然后朝大门扑过去!

“别关!别关!”闽长生用力拍着已经关上的大门,尖声嘶叫着!

所有人都吓坏了,闽百岳也顾不上秦烈和石楠,朝闽长生跑了过去!

“长生!长生!”闽百岳抱住疯狂拍门的闽长生,心里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惧!“长生,你听爹说……”

闽长生转过头,扭曲的脸上满是泪痕,再回头啊呜一口狠狠咬住闽百岳的手腕!

“闽爷!”

管家和军官们冲过来,看到闽百岳的手腕已经让闽长生给咬出血了!情急之下,军官就上手去扒闽长生的嘴!

“不准动他!”闽百岳朝军官怒吼,“别伤了长生!”

秦烈拉着石楠的手,已经站到了门口,但有四名卫兵跟着他们,无法靠近大门!

“长生啊,是爹不好,是爹不好。别怕,别怕啊。”

杀人如麻的渝军闽爷,用极其温柔的声音哄着小兽一样失去理智的儿子,令石楠不禁有些动容!

闽百岳对闽长生的父爱到底是天性所为,还是愧疚?

突然,闽长生松开口仰头嚎叫,“别关!不准关!我要出去!要出去!”

石楠昨晚刚听完安氏、闽长生及闽奶奶的故事,知道闽长生曾经遭遇过什么样的恐惧,听他这个时候发出受伤的嚎叫,眼眶就是一热!

“开门!把门打开放他们出去!”闽百后朝两侧吼道!

沉重的木门再次被打开,秦烈拉着石楠第一时间跳了出去,朝停在外面的轿车跑去!

之前司机看门被关上吓了一跳,就下车看情况,见秦烈和石楠跑出来,他赶紧拉开后车门!

“娘!别走!娘啊!”长生在闽百岳的怀里哭叫挣扎,伸长手臂探向大门,“娘!带着长生!带着长生!”

“长生……”闽百岳红了眼眶,收紧手臂抱住闽长生。

已经跑到轿车旁的秦烈不支的倒靠在车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