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歹说,阿久总算是打消了春桃要去替她报仇的念头。随后春桃和春初又拿出从家中带回的零嘴儿,四人围坐在一块儿好一通吃,才挺着撑得圆鼓鼓的小肚各自上了床。

均匀的呼吸声渐渐传来,可阿久却依旧睁着眼睛怎样也无法入睡。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便闪过陈大那张泛着脓包的大红脸,心中除了厌恶憎恨更多的则是畏惧。

阿久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害怕陈大的。今日之所以没勇气面对她,完全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只要想起陈大这个人,甚至提到他的名字,阿久的心都会抖成一团。不是她胆小,而是陈大带给她的阴影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那时她还小,只是一个流着口水连话都说不清的孩子。隔壁的阿秀每天都会被爹爹抗在脖子上骑大马,阿秀爹还会给阿秀买冰糖葫芦吃,她也想要,那种渴望、羡慕的心情远远超越了她对陈大的畏惧。当有一天陈大醉酒后回到家中躺在炕上睡觉时,阿久终于鼓足了勇气上前唤了一声‘爹’……

可她还是太不了解陈大了,更不清楚他讨厌自己的程度,只堪堪叫了一声‘爹’,陈大便咆哮着从炕上跃起,揪着她零散的碎发,将她整个人甩到灰突突的墙上。又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上来拳打脚踢施以暴行……

那时她才四岁啊,若不是郭氏回来的早,她早已变成陈大拳脚下的亡魂……

蜷缩在被子里的小身体又一次狠狠抽搐起来,年幼时的记忆阿久就算想忘,想逼着自己去忘都无能为力。她怕,真的真的很怕陈大,从那以后她再不敢往陈大身边靠近半分,从那以后她再不敢对陈大说一个‘不’字。只要陈大一瞪眼睛,就算他呲牙咧嘴数着卖掉自己的银两时,阿久也不敢哭出一点点声音。

阿久也曾问过郭氏爹爹为何不喜欢她,郭氏只是轻轻抚摸着她的枯发,苦笑道,我的阿久这么乖,爹爹怎会讨厌呢?爹爹只是醉酒了啊,等娘给你生个小dd,爹爹就不会再醉酒了,到时候再让爹爹教你和小dd识字,好不好?

郭氏是这样告诉她的。那时她小,虽然依旧不理解小dd和陈大讨厌她有何关系,可她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小dd早一点出生。这样陈大就喜欢她了,这样陈大就不会醉酒了,这样她们一家就可以幸福地生活下去了……

可直到小dd真的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阿久才知道自己上当了。陈大更加讨厌她,就连一向宠着自己爱着自己的郭氏,也不再如从前那般护着她了。

当时她才五岁吧,人还没有锅台高,便要踩着小木凳给弟弟熬米糊,便要在十冬腊月将十指浸泡在冰水里给弟弟洗褯子,便要衣不解带地日日围着弟弟转,恨不得为这个小dd奉献出自己所能奉献出的一切一切。

弟弟哭闹了她要挨骂,弟弟生病了她要挨打,弟弟是她生活的全部重心,弟弟的喜怒哀乐关乎着她能否吃上一顿饱饭,能否不在处处受气……

好在初十是个懂事的孩子,他知道心疼这个将他一手带大的姐姐,在他开始呀呀呓语的时候,阿久的日子才终于好过了一些。

怕姐姐挨骂,初十不敢随意哭闹。有个头疼脑热能忍就忍过去,就算实在忍不过也不会让陈大和郭氏知道,只是偷拿了郭氏的银子,再拜托阿久给他抓些药来熬,也能努力扛过去。

恨过初十的到来,可毕竟是血浓于水,再大的委屈也一点一点软化在初十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

如果家中只剩下郭氏,阿久发誓就算再怎么思念,都不会允许自己踏进那个家半步。可她放不下初十,是真的真的放不下。

陈大那个丧心病狂的,当他找到自己时,她问起初十,那畜生竟然支支吾吾地告诉她初十死了!怎么会死?初十那样懂事的孩子,老天怎么舍得夺去他的性命?可是她托了多少人打听,最终还是没有初十的下落……

如何能不担心?让她如何能在薛府安安静静地呆下来?他一直告诉自己船到桥头自然直,就算急也没有用,总得等到自己有能力了再回去,可白日里发生的事历历在目,她好怕有一日当她真的鼓足勇气站在家门口时,初十已经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