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笑容,春初从未在阿久的脸上见到过,忽然有一种此阿久非彼阿久的错觉。

脸还是那张脸,可莫名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怀着忐忑的心情,春初缓缓靠了过去。在距离阿久的床位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她站定,强挤出一丝笑容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可是原本半撑起身子的阿久却忽然靠近,伸出一只瘦到皮包骨的小手迅速划过她的脸颊。随后又递到春初的眼前,笑眯眯地说道:“喏,待会儿让春桃看到可不得了。”

待看清阿久指腹上的粉红色印渍,春初的俏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

这时门外又恰好传来春桃那张扬的笑声,春初连忙用双手胡乱地抹了抹脸颊,紧张兮兮地询问道:“你快看看还有没有了?”

那盒面膏是春桃的心头宝。据说是二姨娘从宫中带回来的,又赏赐给了得意的亲信刘姑姑。而春桃是刘姑姑唯一的女儿,这盒有银子都买不到的珍贵面膏,自然就落到了春桃的手里。

这些最低等的粗使丫鬟不是薛府的家生子,就是一些穷苦人家的孩子,都没见过什么世面。对春桃那些吹牛都不带打草稿的话也深以为然。

可她们却不知道,以二姨娘的身份,在凤阳城许还是个有头有脸的知府二夫人。可到了京城那样大的地方就未必就有人认得她了,更何况是进皇宫呢。再者说,就算真的是从宫中带回来的,也该将这么珍贵的御用圣品留给自己,没道理随手赏给一个管事姑子。

当然,若是没有那几年的经历,阿久也同样会如其他小丫鬟一般羡慕春桃。只是羡慕归羡慕,她生性胆小,尤其惧怕盛气凌人的春桃,哪敢轻易碰她的东西?

可春桃发现面膏被人偷用过后,二话不说便上来给了她一巴掌……

原来,罪魁祸首在这里。

阿久大可以借此机会报当年的一掌之仇,可此时的她却早已经失去了去争去斗的劲头。况且在阿久的眼中,眼前的少女,包括这所有春字辈的丫鬟,不过都是些十岁左右的孩子。

阿久宁愿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前提是千万不要将鬼主意打到她身上……

借着微弱的灯光,阿九细细看了看春初涨红的小脸,随后指了指下颌的方向。见春初擦干净后,才轻声开口道:“不要告诉她们我醒了。”说着,她就着方才的姿势躺了回去。

春初诧异,连忙压低声音道:“为什么?”

“她们害我白躺了好几日,受这一夜的惊吓也不为过吧?”阿久眨了眨漆黑的眸子,在春桃的声音破门而入时,立刻恢复了假死状态。

春初惊愕的表情是那么明显,还想在说些什么的时候,春桃和春荣已经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似乎完全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棘手的人存在。

当两人进了房间后,什么笑声闹声瞬间卡在喉咙里。

看见床上那个蜷缩的人影,春桃便是一顿子火,待发现春初正一脸错愕地站在阿久的床边看着自己时,她忿然地走过去,指着床上的阿久,对春初厉声喝道:“你是在和她说话吧?她是不是早就醒了,只是故意装病不想干活而已?!还是根本就听了小人的指使,故意想要吓我的?”她又将脸转向阿久,声音更大了几分,“我告诉你春久!若是没病你便趁早给我醒过来!别等到明儿一早崔嬷嬷来领人时,将你打发到外宅去等死!”

春桃只是一时气愤胡言乱语的,她刚才旁敲侧击的从其他人那里打探到,崔嬷嬷根本从来没有说过要来看阿久的话。这个春初一向和她不对盘,八成是想借着春久来看她的笑话。

春桃一心只注意观察阿久听了她这些话时的面部反应,却忽略了站在一旁的春初。

春初惊叹春桃敏锐的洞察力,她竟然还真给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可春初的应变能力也不是盖的,听到她如此污蔑自己,脸色也黑了下来,冷冷回道:“恐怕只有小人才会以自己的想法去衡量别人吧?让开,我没空理你。”

狭窄的屋子里并排放着四张简陋的小床,每张床之间的距离也不过是几十公分。阿久的床在最里面紧贴着墙壁,旁边便是春荣的床。此时春初站在两张床之间的狭窄缝隙当中,而春桃正好挡住了她出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