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了车,离开了楚州军衙后宅,又换船赶去京城贾府的时候,心情却是愉快的。

倒不是因为楼云,而是她离去时王世强阴沉的脸色。

“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那天清早,他到她房里换官服的时候,诧异到了她的床前。

以前为了防止他占便宜,她都是赶在他来之前就收拾得整整齐齐,严严实实。

她等在外间,替他换了衣裳戴了官帽就让他滚蛋。

突然从半开的围屏前见得她乌发堆云,拥衾未起的模样,王世强先是担心她身子不舒服。

然而坐到了床前去推她时,他察觉到了她被子里的寝衣都没有系好。

乌发下大片的雪臂香肩,她似乎是疲倦至极睡得太死的模样。

他在床前弯腰,微微笑着抚着她的头。

吻了吻她的额头后,他转身向外间走去,打算唤婢女换衣裳算了。

然而到了门口脚步一滞,他回头看到了围屏里她朦胧起伏的身影。

他到底还是走了回去,停在床前慢慢解了自己的领口衣纽。

“……叫前面书房的人暂且散了吧。”

窗外等着陪他去前衙的左平一听,连忙就叫走了屋里的婢女,关门退远了。

……

她被人粗鲁推醒时,知道是王世强。

她睁了眼,慢慢从被子里坐好,就看到王世强半敞着衣裳站在床前,本来是要上床的样子。

现在他一脸阴沉,指着她床头悬着的犀头男式腰带。

“那是什么?”

“……楼云来了。”

她答得也是淡定无比,“我听他说。官家回来了?身子不太好了?”

她无视王世强暴怒的脸色,还有他紧握的双拳,微笑看着他,道:

“我已经让楼云帮我递了官印,求见官家了。”

她也防着他恼羞成怒让她平白吃了亏,被他抓到怀里时,她双手按着他的胸口。仰头轻声道:

“贾似道是一定要保太子的。你要保陈王?”

她的眼光在他脸上逡巡。

“他受惊落马,是你让人做的?”

“……”

王世强的脸已经气得变了形,他忍了又忍。冷笑一声,“你心里要只有楼云,怎么又要

嫁给贾似道?他死了岂不是更好?”

说罢,他才用力把她摔到了床上。转身冲了出去。

……

赵端宁病得已经换成了另一个人。

她出了王世强的后宅,按虢国夫人的品级大妆了。去了暂时作为官家行在的青龙寺。

她走近他床前,看到他明明没有受伤却鬓发染雪,面容枯瘦,一副人之将死的模样。

“官家……”

她忍不住满眼含泪。

“……是……是国夫人?”

赵端宁微微睁了眼。挣扎着抬起了手,眼中落泪,“朕……朕悔没有听国夫人的良言。至到如今的败局……”

“是臣妾浅薄,无能为官家解忧。”

她心酸至极。顾不上忌讳,跪在床前握住了他的手,哭道:

“官家还请宽心,如今的局面也算不得上是败局,官家何必自责如此?”

王世强在中都还有大好局面,江南半壁江山仍是大宋的地盘,就算是徐州城的败军也被聚集了十万之数。

楼云保着他逃了回来,他并不是没有再起之力。

“……祖宗的庙殿灵位,高宗皇帝南渡时尚且带到了临安,如今到了朕的手里,却……却……”

赵端宁泪流满面。

从临安接回了东京的祖宗灵位,这一次都被烧光。

他这个子孙只顾着逃命,一块都没有抢回来,

床前的几位老臣也是泣不成声。

他枯瘦的手紧抓着她,道:

“师宪……师宪何在?”

师宪是贾似道的表字。

这也是她拿定了只要一递官印,赵端宁有一口气就一定要召见她的原因。

宣召的中使到了军衙,王世强只能找个“国夫人昨天刚刚到”的借口,把她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