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昌来到青龙寺时,寒风中,楼云又一次下了鼓楼,去了楼鸾佩的斋院。

楼鸾佩见得他进来,眼中亮过了一道光彩,却还是放笔歪头,轻笑道:

“给季娘子的信,已经叫人去送了?”

“……送去了。”

他没提是让陈文昌送去。

“其实,宫中内阁子女官的居外我曾经去过的。”

楼鸾佩缓缓言之,

“那里幽深僻静,门前还竖了一块木牌……”

楼云虽然不方便去宫中内阁子女官的居处,但木牌上写的什么他却是知道的:

“官家止步,罚金百两。”

这话的意思是,八名内阁子女官的居外,官家是不能来的。

她们居于内宫却不是官家的妾妃。

但楼云更知道,历代的官家暂时没有人违反这个规定完全不是因为他们很有自制力,更不是他们穷得怕罚款。

怕去一次罚一百黄金。

谁会真出头罚皇帝?

这只是因为内阁子女官一般都资色平常,大半是宫中有学识教养的中年女官充任。

官家除了上朝、看奏表之外,平常没兴趣找她们。

但季青辰可不是!

赵端宁召她进宫做女官,绝不仅是为了她在安州时就写奏表提议了开河的事。

“听说陈纲首来了,在观音殿上等着你呢。”

楼鸾佩瞧出他的心思,转而说别的话,“我也不是在思亲别墅的时候,不会那样怕寂寞了。你不用天天陪着我说话。”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他没出声。默默地在她的榻几边坐下。

斋屋里青幔素墙,只有两三副高士入山的挂画,四目相对间,她把双手交叠在了裙面上,端详着他,道:

“你是和季娘子吵架了?”

“……”

楼云到现在还没有把他来普陀寺的原因说出来。

其实也不需要他说。

当他连夜赶到了普陀寺,在海风中踏着一地血红的枫叶。来到她的面前。

楼鸾佩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一夜的新月如钩。月光洒落如同北方黄河岸边的轻雪,楼云看到素面抄经的楼鸾佩时,想要说一句“对不住”。

那一年他应该带她走。

他不是个胆小鬼。

然而他满心的伤感迷惘在看到楼鸾佩的时候最强丹药系统。就知道他错了,他错大发了。

他不应该在夫妻吵架的时候,次次被季青辰牵狗一样牵着鼻子走。

她那副完全没底线的嫉妒心根本就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但喜欢不喜欢楼鸾佩,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说不喜欢。那就是不喜欢。

“还记得,我们一起在书房里受教时。你还能在外面泡茶、跑腿、跟着出门办事。在书房学得苦了,就找个借口不见人影。我却是根本逃不了……”

那一夜,楼鸾佩和他一起并肩在红枫卷地的院子里散步,回忆着少年时的时光。

官家已经开始动手。要一处接一处斩断陈王府的臂膀。

明州楼家不知何日就会烟散云散了……

“也许,是我太想让哥哥夸奖我,喜欢我了。”

楼鸾佩踏在了枫叶的红毯上。望着天空薄云后的弯月,回忆着儿时与兄长的相依为命。“所以我心里再累再苦也不能说。我还把所有哥哥教导我的东西,都拿来教导你……”

家里只有楼大公子爱她,她也只学会了像楼大公子那样爱别人。

“其实,我是受不了哥哥那样训斥教导的。”

楼鸾佩带着少女时的狡黠,侧头看向了楼云,

“母亲在时,我一天只要识五个字,其余就是和丫头们玩耍,哥哥却让我一天识上三十个。背十首诗,我好累……”

她四五岁时只是个普通小孩子,不是楼大公子那样的天才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