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堂上,因为陈文昌的温存体贴,季青辰低了头。

她说起,自己不应该拿话刺他的事。

表了歉意后,她就老实向陈文昌提起,家里父母从小喜欢三郎,不太理睬她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性子里这要人陪的毛病,其实是改不了的了。

陈文昌默默听了。

接着,每过上了三四天,他就会遣小厮来问她在家中做了些什么,有没有什么难事。

季青辰觉得日子就像是做梦。

楼云不求亲了,陈文昌变体贴了。

小韩大人听说被官家训斥了一顿,暂时不敢再下手要她的命。

虽然他一直卡着唐坊内迁的事情。

季辰虎写信过来抱怨人手少,催她快点把落籍的事办妥。她也没办法再迁几百户坊民回大宋。

她索性也横了心。

小韩通过黄氏货栈的宝货贸易收贿赂的事情,她知道得可是一清二楚。

她不能去登闻院告御状,但京城里别的不多就是闹事的士子们多。

暗中和黄七郎商量了后,她悄悄的安排着。

时机一到,就要给小韩一个教训。

所以,除了要担心季辰龙和李海兰,她眼前没有什么不如意的了。

她找了一个晴郎的天气,屏退了外人。

她和特意请来的陈文昌一起走到了堂外的茶棋石桌边。

她站在树影下,把季家有人在金国的事悄悄告诉了他。

官家已经暗暗册封季辰龙为八品迪功郎。他的官籍在专门负责军情搜集的职方馆里。

她欢喜地打算,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几个月,只要孙师母把亲事打理好,她是愿意成亲的。

然而,她一说完就后悔了。

陈文昌的脸色可不好看。

……

转眼就是深秋,细格窗子全都遮挡了起来。

季青辰回了明州城的季园,在河道码头自有劳四娘殷勤接住。

她久未回来的河房门窗前一层月白绢幕一层深蓝绢帐地避风,花盆里的花树换了秋日的雪白小玉兰。

“大娘子。”

劳四娘一脸喜色地进了河房,季青辰正揭起了窗帘,看着深秋里天青色的河面。

“大娘子,王安抚使大人已经被罢官了。”

秋风萧索,季青辰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知是该庆祝还是苦笑。

“小韩大人呢?”

她也不喜欢养官伎的王仲文,但这人只是大韩、小韩的替死鬼罢了。

从王仲文养官伎到朝中权贵公然地卖官受贿,在支持“存天理灭人欲”的道学士子们看来,这分明都是因为高官们不知修身养性,素质太低。

这之间一旦联系起来,士子们议论纷纷,天下骚然。

官家都不得不下旨,让王仲文去职回家养老。

这自然还是孙昭一系的反击。

她不由得想起了陈文昌那一天不快地质问:

就算二郎是在金国为大宋尽忠,但他求功如此心切而不顾节义伦常,明明可以逃回而屈侍金人,她难道一句也不曾责骂过季辰龙吗?

这和为了求官而贿赂大小韩又有什么区别?

她当然也可以反驳二郎是为大义不顾小节,但她实在是清清楚楚地知道:

季辰龙留在金国可不是为了大义。

一来,李海兰还在金国后宫。

二来,季辰龙只是知道,他唯有冒这样的险,立这样的功,将来回到大宋才可能取得官家信任。他才能在朝廷中好好谋一个有前途的官位。

只有立了这样的殊功,他才不会因为夷人出身而被猜疑。

他才能一展所才,不负平生抱负。

“求官之心太过!”

陈文昌当时就是这样一针见血。

而她面对着他这样考出来的举人,面对陈文昌压根没打算出仕为官的人生,她想骂他两句迂腐都找不到有利的切入点。

而且,她也不想再让陈文昌觉得她嘴巴厉害,不肯饶人。

尽管她心里一直在欢喜,二郎出仕做官,他和三郎终于不用兄弟相争了。

“大娘子放心。小韩大人现在哪里还有功夫来为难我们?”

劳四娘笑着回答,

“黄东主来了信,请大娘子回京城,刘家村的书院现在要推举山长了。”

季青辰现在头痛的不是要她命的小韩大人,而是新书院的“校长”人选。

山长本应该是王世强。

但看着京城里孙昭一系罢免王仲文的声势,陈文昌绝不会让山长之位落到王世强手上。

王世强那就是四明书院的出身,浙学一系“经世致用” 的中坚。,

“似他这样只知追名逐利,却不知修身养性。才会有当初悔婚另娶楼夫人之事。”

她几乎都可以想象到陈文昌要说的话。

让王世强当山长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陈文昌要是和王世强一样的脸皮厚,他甚至都可以说,道:

“青娘,我自然要为你出上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