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兴想参股的态度,季青辰并不意外,但楼云留下的那位张孔目才让她头痛。

“陈世兄,京城中的情势你想必也是清楚。楼大人一力举荐,官家已经下旨让台州谢家的叔老爷夺情起复。如今谢老大人在政事堂中,已经是五位参知政事之一,和韩参政平起平坐。可惜韩参政在官家面前也更被看重了三分,你道为的什么?”

这些话,都是代表着楼云的张孔目私下和陈洪说的。

唐坊十条船和陈家五条船一起驶回大宋,随行的还有回舫的几十条宋船。

四年前官家登基时,台州谢家的叔祖老大人本来是托了老妻病逝,年老体弱而告老的。

如今他一朝起复重为参知政事,仅是这几十条船上的海商们就把谣言传得满天飞。

不知临安城里又是如何云翻波诡。

季洪一直跟在船上,所以他把这些打听来的私话传给瓦娘子。瓦娘子又传到她耳朵里。说话时还添由加醋,连那位张孔目三个字就一顿的习惯都学了过来。

他先向陈洪暗示了楼云如今朝中有人了。

而且官家留着楼云在京城,必定也是因为江北边境上的宋军先败了一阵的原因。官家后悔以前没有听信他所说“缺少训练,兵源不佳”的建言。

楼大人当然是前途大好,陈家的靠山千万不能丢了。

然后这位张孔目继续道:

“官家本就看重韩参政,如今更是看重韩参政主政时修复的这段运兵河道。觉得他并不是虚言空谈之辈。陈纲首被楼大人倚为手足,大人为陈家不惜远来东海,促成这门亲事。陈纲首也需为大人考量一二。更何况……”

更何况,借着婚事在内河工程上参股。对他陈家只有好处,半点坏处都没有!

陈洪不用这位张孔目的支持,就早已经蹿上跳下。对这门婚事更是热情了十二分。

陈洪天天带着陈文昌过船来拉拢关系,这位陈家家主还和唐坊商量着,要把这段河段的股本归属在两家的婚书上写清楚。

看看到底是算她名下的私产,还是算唐坊的公产。

陈洪当然是恨不得把整条河段,全算进她的嫁妆里去。

或者让陈家参上一份。

而张孔目回去也好向楼云交代:

福建海商借着这门婚事。终于可以伸手到这项韩参政府主持的工程里了。

“你放心。”

陈文昌并不隐瞒。“等上了岸自然可以设法周旋。”

他看向了船外三四里海面上的舟山群岛,巨浪之间就能看到普陀寺高耸的天封塔。

“我虽然不知道楼大人心里到底如何打算。但也不是不能商量。叔叔已经向临安城传递消息,向楼大人禀告我回航的事情。”

唐坊的十条船已经进入明州港海面十里。

佛塔在此时。有着航标的作用。

海面来往的各国船只,都是以此为标志来确定方向。由此,路过的海船能暂时在舟山岛普陀港寄舶,补充食水。

而要进入大宋进行贸易的船只。会绕过舟山岛,沿着定海县入海口驶入。

沿着甬江河道二十五里。驶向三江口。

三江口,也是明州城所在之地。

“要在明州城停留几日吧。”

眼看着快要到岸,她也松了口气,暂时不提那政斗中的楼大人。含笑说着,“我听

说胡纲首的夫人正是这几日的生辰,胡纲首已经准备要把你们都请过去吃寿席了?”

陈文昌一听。就知道她也是要去的,也笑道:

“明州城南有一片湖水唤做月湖。风景极好。”

“原来你们家在月湖边置了一座不小的园林?”

她含笑反问,陈文昌眼中的欣喜,却不仅仅她闻音知意。

他看着季青辰,只觉得她容貌娇美,言语谨慎,神情极是柔和。

平常交谈时,她对泉州、明州甚至临安城的了解颇让他意外欣喜。

“都是几十年的老园子了。我以往游学时,住过两次——我叔叔往年倒是时常来往。”他笑着解释,“所以他对那段内河工程是早有耳闻的。”

“……陈纲首的话,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她轻声说着,倒也不是为了讨好陈文昌而拍陈洪的马屁。

比起疑惑楼云说话到底算不算数,她更在意的,却是陈文昌的心思。

她看不出,他是把那段内河工程当成一笔纯粹的风险生意,还是她和王世强旧情未断。

“扶桑国里,真正有钱来买宋货的,确实是东日本的领主们。

关东平原这几百年来开出的粮食土地,远远超过了九州、四国这些大岛上的物资出产。

如果东、西日本两位国主分立,钱货流通不畅,那陈家返回东海,大卖八珍斋正品的生意就绝不容易做。

成本太高,风险太大。

陈洪显然想再为陈家找一项生意,来弥补眼前的损失。

“虽说是这样。但我们家分了一份,江浙的谢家、胡家,刘家哪里能不分上一份?有张孔目在,只怕他还会替福建八大纲首都要上一份。”

陈文昌仍然摇头,居然也分外清醒。

韩参政如今的大功里,那条运兵内河工程是重要一项,日后再有开河运兵也以他为主。

楼云,必定是想让福建海商在其中占得越多越好,

“我也和王纲首有些交往。知道他是个威重之人。所以连江浙几位纲首都不敢和王纲首提现在参股的事,这才找上了你。他们和我叔叔突然间称兄道弟,打得火热,能有什么好事?就是想借着这门婚事,让我叔叔出头来欺负我们罢了。”

不仅他说的“我们”两字。她微微有些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