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鲁特是一位画家,他常年在世界各地旅行,试图寻找到能够打动他的东西。

在埃勒的变故发生的时候,他正好在这个国家。更准确地说,为了欣赏那座时间悠久的埃勒皇宫,他选择了一座距离皇宫相对比较近的民居楼上作为暂时居住地。

这一段时间因为电影《憧憬》而产生的一些风波,雅鲁特是知道的,甚至于他也和一些埃勒本地的艺术家去偷偷观看了《憧憬》这部影片。在这之前他已经听说过了电影的存在,但《憧憬》依旧给了他十分深刻的印象,那些画面里光影色彩的美好,实在让他有所触动。更认可了成秋屏所说的电影也是一种艺术的观点。这样的美,的确是一种艺术。

对于一个习惯于在世界各地旅行的人来说,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懂得注意随时发生的事情,是必须的。从明达哈发出了几条胡乱的命令开始,雅鲁特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了,从那天起他就开始尽量避免出门,开始躲风头。

然后他见证了对他而言,或许是这一生最难忘的场景。

从整个首都的各个地方,市民们蜂拥而出,他们往往用一只手拿着武器——甚至只是一根凳子腿——而另一只手高高举起硬纸板,挥舞着。

有枪声,守卫皇宫的顽固者们射击着,然后被市民们毫不留情地还击。反水的士兵和市民们一起行动。饶是如此,那些枪弹却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带走一个又一个生命。

血花在绽放。

硬纸板在空中挥舞。

那些硬纸板上,或者是《憧憬》的海报,或者是那些之前游行的时候出现过的口号,还有电影台词,很多都取自辛蒂的独白里。分不清有多少人都这样做了,一手武器一手艺术。

这感觉。让雅鲁特在那一瞬间被深深触动。

他并非没有见过暴动,但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暴动。人们从一项艺术中汲取力量,然后在它的光辉下向前奋进。剧烈的变革和艺术结合在一起。在枪弹的极度危险之下共舞,这一切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化学效果。让他充满了说不出的感情。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宣泄出来。

雅鲁特本来是缩头缩脑地在阳台上张望,此时却飞快跑回室内,把画板拖出来架起,提起笔就想要往上落,却又犹豫了一刹。

他看见了很多令人触动的东西,但能够落在画板上的,应当只有最代表的一件。任何人在看见这样的场景的时候都应该像他一样被深刻触动。而刚才的一切,都还不够。

直到他抬起眼,看见皇宫前面那座小小的假山上,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年一只手将一块硬纸板小心地收在怀里。另一只手和脚一同努力,好不容易爬上那假山的顶端。有很多人匆匆从他旁边跑过,冲击皇宫,但他们在经过的时候,总是稍微慢了脚步。看着少年的动作。

直到站稳了脚跟,少年才微微喘了口气,有守卫者看见了他,担心他居高临下造成什么效果,远远地向他射击。但是或许是因为距离、或许是因为多年的腐败。又或者仅仅是因为上天的庇佑,那少年站在假山顶端四处张望,神采飞扬,毫发无伤。然后在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少年终于举起了他小心护在怀里的硬纸板。

雅鲁特看见了一位业余画家的作品,少年举在手中的是一张素描画像,画的似乎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典型的东方相貌。

这一张画像和所有人手里举着的东西,都有着太大的差别。一个埃勒少年,在枪林弹雨中,站在皇宫前的假山上举起一个东方女孩的画像,这一切像是闪电一样击中了雅鲁特。

他不知道那画像是谁,但是他觉得,这一幕太令人震撼。几乎是立刻,他的笔在画上落下第一笔。

以辉煌的皇宫和无数激愤的人民为背景,以燃烧建筑和飞过的子弹为陪衬,那个少年在假山顶端,高举女孩的肖像。

雅鲁特不知道他就在此刻画下了他这一生最具盛名的代表作。被后世称为《埃勒的自由女神》的这幅画,图画上被绘在纸板上的素描女孩,显得鲜活自在,眉宇之间坚定的神色,却为这个形象增添了更多不平凡的特质。

那个少女的名字叫做成秋屏,是那部改变了整个埃勒命运的《憧憬》的创造者。

从某种程度上说,她的的确确是埃勒的自由女神,予以这个国家的人民以自由和幸福。

《埃勒的自由女神》这副画像中成秋屏的形象,在此后的数百年时间里,几乎成为了绝大多数人心中的成秋屏的形象,即使有更真实的照片或者别的画像,他们都根深蒂固地认为,只有那一幅画里的女孩才是他们心中的那个人。除了埃勒的自由女神,谁还能够像是成秋屏那样,做到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以一己之力几乎改变了整个世界呢?

雅鲁特在画上描摹,几乎忘记了外面就是危险的战场,更听不见人们大声呼喊的声音。

但是时间是在流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