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旷世之战后的第三天,人类历史上占据千年之久的“不周山”禁地,已经彻彻底底地从大陆板块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广袤无边的山脉,层层叠叠的瘴气,神出鬼没的毒物和数以万计的丧尸,在一夕之间成为昨日种种,仿佛再也不会出现。

根据最后一批出“不周山”的人类幸存者而言,三天前的那场战斗盛大而惨烈,就像是人类和丧尸触动了天怒一样,如同兽口般的黑洞撕裂了脆弱的空间,将整片区域都拖入了无边无际的地狱。

他们记得,浩瀚如海的威压碰撞着碾碎了一切,也记得两大王者对峙时倾塌的地壳和山脉,还记得骤起的狂风和炸裂的异能,无数往天上飞旋而起的尸骨血腥、无数揉成齑粉的返祖卵体……

但比起这些,最让他们在意的、震撼的,却是真正瞧见了云默的踪迹。彼时的元帅早已不是记忆中的人物,她狼狈却又坚毅地守在人族的前方,用尽全力将他们甩出“不周山”的领域,而自己却再也无力求生。

即使她变成了丧尸,可他们都明白,她是不一样的。

没有人知道最中央的区域最后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眼中所见的“不周山”真正化作了尘土,被吞噬到万千宇宙之内,可能化作了环绕着行星的烟云。

正如曾经西荒大平原的全线崩溃一样,云默的每一次离开,都伴随着声势浩大的禁区覆灭。

他们是第一次直面元帅的死亡,比起西荒大平原塌陷后的不真实感,这亲眼目睹的一幕让他们如鲠在喉,恨不得冲进去掘地三尺再寻找一番。而事实上他们也这么做了,当黑洞闭合的第一时间,幸存者就再度杀了进去,可等待他们的,却是一片凄凉萧瑟的场景。

荒芜、空洞、萧条,就连本该存在的血腥味和瘴气都消失个彻底。

女领导者尤金妮娅驾驶着机甲跪在一片废墟之内,机甲的掌心内握着一把沙尘般的土,她沉痛压抑的哭声突然从驾驶舱的一角传出,连着信号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脆弱得像是个孩子。

这是第二次,他们送走了云默,就连一声“元帅”也来不及喊上。

“不周山”的废墟被圈禁了起来,连同接壤的西荒大平原一起,被列为“元帅之墓”。既然一切都化作了齑粉,是不是可以认为他们的元帅依然停驻在身边。她不曾走远,或许某一天她还会回来?

毕竟,她这次……不是回来了吗?

丧尸已经消失在人类的历史里,可联盟的人类并没有半分的喜悦,甚至于,基地的气氛肃穆而又压抑。之后,瓢泼的大雨从天际落下,落在联盟巍峨沉默的豹子型外衣之上,雨水打湿了豹子的脑袋,沿着弧面沾上眼眶,潺潺而落像是泪水。

而联盟之内,已然一片缟素。

星网也是如此,往日的彩色世界仿佛被抽离了色调,徒留下一片交织的黑白。“云默”这两个字依旧屹立在英雄碑上,可所有人都明白,或许这次之后,她真的再也不会亮起来。

历史还在不断向前发展,可历史中惊才绝艳的人却定格成了永远。

……

【云默……云默……】

谁在呼唤她?谁在拥抱她?谁在……远离她?

【云默……云默……】

一声声的呼唤渐行渐远,温柔而又不舍,情绪中却溢出满满的伤痛。有个宽厚的怀抱消失在她的感知里,连带着剧痛一起,都离她远去。

恍惚中,她觉得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可指尖停驻的触感却成了一堆黏腻的血沫。有什么人被撕裂在眼前,有什么东西狠狠贯穿了她的心脏。

她在哪里?她又能去哪里?归宿又在何方?

一男一女熟悉的面孔在眼前交织,他们微笑着拥抱住她,将她举高,将她朝天抛,复又接在怀里。女人埋怨男人动作粗鲁,怕伤了孩子,男人憨厚地傻笑起来,说小屁孩子就这样,总得让她开心玩耍。

他们为她“争吵”,为她嬉笑怒骂,为她嘘寒问暖,为她付出无数。从懵懂的婴儿期到蹒跚学步的幼儿期,她听见自己母亲拿着个幼稚的玩具呼唤道:来,乖宝宝,妈妈的默默,到妈妈这里来!

她对此嗤之以鼻,可脸上却露出大大的笑容。蠕动着自己的四肢往前爬去,一点一点,随后猛地绕过玩具,扑进了女人香软的怀抱。

时光飞逝,他们送她上学,关注她的课业和交际。她像个平凡的孩子那样享受着一切,美好到不真实。

威尼斯水城的夜色浪漫无边,珠穆朗玛峰的高度让他们叹为观止……光阴覆盖了他们的面庞,皱纹开始爬上眉梢眼角,他们像寻常父母那样催促她寻个伴儿,好过一个人踽踽独行。

一个梦能有多长,一个梦可能是一生。她带着相机行走于人间山水,为了学业烦恼,为了工作奔波,忙碌而又充实。

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有时候在现实中往往是一种奢侈。她踏遍了万水千山,行过风风雨雨,可她永远记得,在她蓦然回首的地方,家——就在那里!

有两个人会一直等她回家,一个笑得憨厚,一个笑得温柔。

两个人,两双手,两个怀抱,在刹那间融合。她看着他们拥抱住自己,一声声恳切而又亲近的呼唤在耳边响起:“云默,对不起,原谅我们吧……”

所有现实的碎片一点点龟裂,蓝天白云陡然间变成了星河黑洞。狂暴的风丝充盈在狭窄的空间,旱魃和女尸紧紧抱住她,就像是在守护自己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