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喜马拉雅山脉深处的地界,在一片杂乱无章的变异植物之中,仰躺着一名浑身血迹斑斑的少年。

初晨的光线投射在他沾满灰尘的面上,少许的露水顺着植物的枝叶打下,恰恰落在他的眼角,划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少年的腹腔被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深刻的抓痕留在肚腹的上方,狰狞得好似蜈蚣。

内中隐约可见其颜色暗淡的脏器,周边环绕的暗系能量正和他自身的免疫力相互抗争,一寸一寸,争夺着属于彼此的领地。

骨翼破碎,零散的骨渣子铺满了一地,上头斑驳的血迹晕染开灼眼的色泽,少年的乌发铺展,看上去好似沉睡了百年一般。

然而,他的唇角却挂着难得的笑意,似乎梦境中的一切完美得让人眷恋到窒息。

熟悉的面孔在脑海中闪过,母亲温柔地舀起汤勺将汁水送入口中,他跟个团子一样坐在特制的椅子上,小口小口吞咽着汤水,幸福得好像要飞了起来。

他从没有见过如此温柔恬静的母亲,就好像从没有过这么平和温软的时光。

阳光透过窗户打在藤椅上,他看见姚甄煦轻轻翻阅着童话书,并开心地告诉他:要在孤岛上盖一座房子,弄个竹筏去大海捞鱼,顺便看看能不能捕捉一条美人鱼。

他看见韩修宇推开居室的门出来,一手还拖着半昏半醒的魏俊,苦笑着说道:这头猪够肥了,咱们放水炖了吧!

所有的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母亲的亲吻有着她独有的温柔和热度,韩修宇伸手抱起他扛在肩膀上。那稳定平和的感觉,就好像……父亲一样。

可梦境再美好,也总有苏醒的那刻,更遑论他的身体素质,永远走在苏醒的最前列。杜穆凯终究是睁开了疲惫的双眼,看向这个一点都不愿意再见到的世界。

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脖颈上的骨链,他终于明白。梦再美好。终究只是个梦而已。

他的妈妈死在末世初始的那刻,姚甄煦死在那群渣子的手上……他不愿意再回去了,不再愿意回到韩修宇和魏俊的身边。哪怕他们会在原地等待,那也不是他该接触的地方了。

他不是人,他是个灾星,所有接近他的、走在他身边的人。到了最后都变成了一堆腐骨。

妈妈是、姚甄煦是……他还亲手宰了自己父亲、爷奶以及后母、舅舅,一点一点地。杀光了所有和自己有牵扯的人!

就这样吧,再也不要回去了……

杜穆凯将手搭在自己的眼睛上,只觉得眼眶酸胀得厉害。鼻翼微微收缩着,他的嘴角弯起。终是将所有的委屈和阴霾都化作了唇齿边的一声叹息。

有时候,他想就这么死了正好,然而。就算是死亡,也是一种奢侈。

孤独、恐惧、寂寞。会陪伴他百年,甚至千年。他想把所有人都留住,可除了死亡,还有什么能让他将他们扣在身边?

“呵,你在哭吗?”

突兀地,一声熟悉的轻笑传入杜穆凯的耳中,他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扬起了身子,浑身戒备地盯着十几米开外的白袍人影。

“泽尔……”少年沙哑的声音唤出这个名字,骨翼在他刻意的催动下缓缓抽长,似乎随时有着暴起一击的可能,“怎么?你想打架?”

泽尔温软的眼神看向杜穆凯,内中的情绪柔和得好似湖水:“我从不趁人之危。”

说的冠冕堂皇,可却是言之凿凿,半分没有心虚的意思。泽尔是天生的骗术家,撒谎似乎和呼吸一般是种本能。

“杜穆凯。”这个名字到了他的嘴里,陡然间变得温润万千,由着泽尔用最温柔的话语念出来,醉如春风,“需要我帮忙么?你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

“滚。”杜穆凯眼神一厉,他戒备惯了,什么帮忙什么难受,他根本不需要,“杀了你!”

“呐,不要那么紧张,我不会伤害你。”泽尔轻轻跨出一步,一点一点,从阴暗的地方走入了光线之内,脸上的笑容犹如初升的暖阳,“之前的事情我道歉,还希望你原谅。”

他乘着阳光而来,白衣白帽,端着恍若神使的架子,却愣是放得下身段弯下腰,好似长辈看待小辈般,亲切地看向他:“别生气了,你是孩子吗?”

杜穆凯不语,可就在泽尔微笑的那刻,他恍惚一愣,刹那间姚甄煦的脸与泽尔交叠在一处,那同样温和的笑意,同样温软的言语,同样富有调侃的语气……

姐姐……

不自觉地,杜穆凯身上的气息微微一松。

“把手给我。”泽尔唇边的笑意深刻了三分,他保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缓缓伸出了手,“和解吧,你的猎物就是你的,我不会妨碍。”

泽尔一步步走向杜穆凯的位置,衣角蹁跹,温润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