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遍野都是皑皑的积雪,天地之间一片苍茫,亮闪闪的人睁不开眼睛。偶有几只饿极了的鸟雀落下,在雪地里刨着……

一个娇小的人影快速奔近,低低的饮泣之声在空旷的山野中愈发显得清脆,就连在雪地里觅食的鸟雀也吓得四下惊飞。

扯地连天都是雪色,娥子甚至不知道去找四叔的道路,只是凭着一股子怨气就跑了出来。

一口气跑出来好几里的路程,面对眼前分岔的路口不知该走哪条。

正徘徊时候,道旁林中猛然蹿出几个汉子,“咯吱”“咯吱”踩着积雪就奔了过来,还在大声吆喝:“什么人,是哪个?”

这些人娥子也认识,是村民们组建的民兵队,专一的负责盘查过往行人把守路口等事宜,和以前的户村队外围组织也差不多。

“大伯,是我,是我……”荒野之中看到几个熟人,娥子赶紧问路:“大伯,哪条才是去庐州的路?我不知该怎么走了……”

“娥子?这雪大路滑的,道路也不好走,就你一个去庐州干啥?”

娥子不知道该怎么说,左右遮掩的支支吾吾:“听说四叔是在庐州的,我想去看看我四叔……”

“你趁早回去吧,大帅早不在庐州了。”

“咋?”

“我听前边地人说。大帅确实是走过庐州一趟。不过说了几句话就又回前线了。”大伯笑呵呵地说道:“那个什么公主地。还等着和咱们大帅成亲哩。大帅就走人了。那个什么公主正准备到咱们这里来继续等大帅哩。我估摸着是等前方地战事了了。再说成亲地事情……”

“真地?大伯你哄我地吧?”

“哄你干啥?那个什么什么公主地队伍今天晚些时候就会过来。我们都在这边等着哩……”

娥子甚至听不清楚他后面说地是什么。心里地欢喜已是不可再制。高兴地一下子跳起来多高。疯子一样地哈哈大笑起来:“四叔根本就没有成亲。四叔没有哄我。四叔说过地话就是泼出去地水。哈哈哈。还有不到两年了。我等……”

“娥子。什么两年?你说地是个啥?“

娥子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仿佛穷极地花子捡到金宝一般。

刚才还哭哭啼啼的,立刻就笑成这个傻样子,确实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娥子欢天喜地的转头就往回走:“不去庐州了,我回家等着去,哈哈……“

“这么大冷的时候,你抄近路回去啊,丫头,河里冻上了,从冰上过去,近的多……”那个大伯还在好心的提醒着。

随着大雪地结束,气温也降到一年中的低点,就是在豫、之地地溪水河流都能冰冻,豫北更是封的厉害。

仿佛是一夜之间,气温骤降。黄河河底本就极高,忽然被冰冻封住,这座水上长城已经成为坦途。

作为地形优势地黄河,尤其是在归德附近,已经丧失了所有的阻隔功能。

赴死军等这个封河地机会久矣,就在黄河彻底冰冻的凌晨,一个地支营为先导,两个天干营为主力,再加上马步营,号称一万人马,齐齐从归德以西越过黄河。

仅仅三天不到的工夫,黄河北岸的考城就不战而降,赴死军兵不血刃占领了开封的右腰,形成上可进北直隶(当时的北直隶比现在的河北省更加靠南,范围要大一些),下可威胁开封的局面。

在开封的左后腰上,阳物虽然依旧控制在清军手中,但是局面已经十分动荡了。

从早些时候开始,地方上的会党就忽然冒出,还只是局限于乡村和一些比较小的镇子,县城还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可这些会党再不是以前唱《劝赈歌》的那副做派,动辄斩杀士绅举火焚宅,还有许多结寨自保的庄子遭到袭击。各种迹象都在表明,这些会党是受了赴死军的支持,或者干脆就是有赴死军参与其中。

尤其是在七杀决死兵祭起七杀令的时候,愈发表明这就是赴死军直接参与直接指挥。虽然最大的县城还在清军手中,可地方上的士绅也不得不考虑一下自己的未来……

尤其是在这种大河封冻的情况下,赴死军的先头部队能开过来,那么主力也肯定能过来,究竟是铁了心的给鞑子卖命还是顺应赴死军的凌厉攻势,确实是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如果赴死军能把左右后腰卡死,开封——就真的成为孤城了。

对于黄河封冻这种历年都会出现的情形,清军的河南巡抚兼督事大人罗锦竹集督抚军政大权于一身,早就有了准备。

前番不管不顾的疯狂搜集兵力,收缩甚至放弃外围防线,为的就是在赴死军卡死后路的时候还于足够的兵力,以支撑到摄政王大军来援的时候。

开封兵力近万(纯满洲战兵),另有汉军旗一个,蒙古旗小半个,再加上新附军,可以算是把黄河两岸的兵力抽调一空,甚至连大名府一代的援兵都有。

因为早就料到赴死军会趁冰封黄河的机会四下出击合围开封,关于开封守备,更的苦心经营。光是大型火炮就有六十多门,兵甲箭矢堆积如山。

如此固若金汤的要塞,就是守上几个月都没有问题。

所以罗锦绣铁了心的固守待援,无论赴死军使用何等计谋引诱,绝不出城野战。为的就是拖延时间,等到多尔]的大军到来。

告急的文书日夜停的往北传送,可一直没有多尔衮的回复,更见不到满清的大军。

就是在满洲全盛时期,能

抽调的兵力也不过十万上下,不会有很大的差距。|边先折了三万,阿济格由抽走了不到三万,剩下的人马多在西北或者分散在豪格手中,根本就不可能再几万几万地往外拿出兵力。

罗锦绣很清楚这一点,满洲战兵是不可能再有许多了,可多尔衮还能调动蒙古人。只要再调两个甚至一个蒙古旗过来,就能扫清开封的后顾之忧。

多尔]也是这么想的,并且一直致力于再次调集蒙古各旗人马。

淮西的赴死军以秋风席卷之势迅速破开河南,眼下已兵临开封。若是开封再被汉人夺了回去,整个黄河以北立刻就会变得无法收拾。

出于战略上地考虑,撤回深入鄂、赣地阿济格部已经是一个必然。

可阿济格那边也不是一句话就能撤退回来的,路途的远近先不去说,还有闯军残部和各种抵抗力量的骚扰,阿济格也不敢撤的太急。要真是不顾一切地跑回来,以前收服的地方势力立刻就会倒戈也说不定。

阿济格地主力反而成了解不了近渴的远水,能指望上的只有驻守京城一带的八旗兵。可两白、两黄四旗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从皇太极死后就大有水火不容之势。尤其是多铎死后,两白旗少了最大的一根柱子,势力大不如前,多尔]还真不敢破了这个平衡。

唯一比较现实地做法就是从蒙古人当中调出人马,再从八旗中抽小部分兵力混编。

因为大部分的蒙古旗战兵都在陕山以北,作为牵制西北地方实力派而用,能够迅速成军立刻就派上用场地只有蒙古本部的人马。

作为爱新觉罗家族最坚定地盟友,科尔沁蒙古首当其冲。

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是孝庄的哥哥,福临地舅舅,更为重要的还是未来的国丈,此次进京明着是商议女儿冬木娜和顺治皇帝婚事,其实更主要的就是多尔]想借着这个机会敲定调科尔沁部南下抵挡赴死军的事情。

为表满蒙一体的根本,更是为了彰显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的尊贵,满洲高层集体出动,郊迎几十里。

这事情本就是多尔衮的首尾,他自然是主角。而作为陪衬的济尔哈郎也完全就是个摆设,在满洲收服蒙古各部的过程中,济尔哈郎的功劳比多尔衮大,对蒙古人有更大的影响,所以两位摄政王爷齐出。

昌平城外,旌旗招展,号幡飞扬,大大小小的文臣武将有两百多。整个满清最有影响的人物,除了小皇帝福临和皇太后孝庄之外,几乎云集于此。

卓礼克图亲王也明白这次南下不光是为了女儿的大婚之事,更主要还是军事上为多尔]救火,前番的书信往来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从科尔沁六部总共抽调出四千人马已经驻扎在延庆西北,还有后续的三千多人会陆续到达。

满、蒙、汉官在外头吃饱了风,早就冻的哆哆嗦嗦。手下的仆役想着递个暖手炉子什么的,早被老爷小声的骂了回去。

两位摄政王都迎着西北风等候呢,也不见用什么暖手的炉子。难道自己比摄政王还尊贵了?为了脑袋上的顶戴花翎,就是再冷也得冻着。

这时候可真能冻死狗,地面都裂开了大大的口子,西北风一刮过来,骨头缝子都冒冷气,鼻涕眼泪都出来了,也只能悄悄的擦拭。

再看看皇叔父摄政王多尔衮,端坐马上不动如山,面色间没有丝毫喜怒,仿佛没有感觉到这如小刀子一样的寒风。

稍后几乎和多尔]并肩的就是郑亲王济尔哈郎,后面还有一大票的王爷贝勒,哪一个不是在吃风?

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脚都站麻了,全身上下都没有一定点儿的暖和气儿,脑浆子都木木的,还得做出无所谓的样子来。

“你们满洲人和蒙古人之间的狗屁烂事儿,拽着无名这些汉官来做什么?鸟的卓礼克图亲王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了,拿捏着就是不肯早点过来。其实你还不是和我们这些汉官一样?都是满洲人的走狗罢了……”很多人面子上一幅精忠为国的样子,心里早把多尔衮和吴克善的祖宗骂翻了天。

在这样酷寒的季节站立在城外,可真不是这些养尊处优的大老爷愿意做地事情。往日的这个时候,正歪在软塌上捏女奴肥肥嫩嫩的胸脯子呢,绵软柔和,身边再有几个烧的红火地炉子,都能热出汗来,那才是真正地享受,谁乐意在这荒郊野地喝西北风?

日头懒洋洋的爬起来有两杆子高低,阳光总算是有一点儿了,却没有丝毫的暖和气儿,前头的滚牌快马才奔跑过来。

“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至——”

在尾音长长的呼礼声中,吴克善一马当先出现在众人视野当中,身后是两百多匹手持衔旗官牌地蒙古大汉,俱是快马雄健,飞奔而至。

吴克善肥肥大大的身子很是矫健地滚鞍下马,跪请圣安,然后由顺治小皇帝亲指的宣旨太监下抚慰旨……

那个面色白净如女人一般的大太监好像是得了什么风寒病,哑了嗓子,所以临时换上盛京时代就跟随先皇的大太监海大富宣旨。

圣旨是多尔]代拟的,就是印玺也是多尔衮“代”皇帝盖上去的,由谁来宣读已不重要。

圣旨是什么内容,多尔衮很清楚,本就是他多尔衮弄出来地圣旨嘛,虽然换了宣旨的太监,这个海公公地嗓音也有点干,可念的也是一字不差。

无非是说些“朕之至亲满蒙一体”地陈词滥调,虽然没有什么新意,

足了朝廷的礼仪。

请罢了圣安,吴克善爬起来再对多尔]和济尔哈郎行礼。

大清国真正地主宰是谁,葛丹清楚的很。,

多尔衮嘴角微微一动,刚要说几句早就准备好的温言,济尔哈郎却已越了上来,哈哈大笑着说道:“大贝勒别弄那么多礼仪了,再过不了多少日子,你就是咱们大清国正根子的国丈,难不成还等着我们这些老家伙给你行礼不成?哈哈……”

济尔哈郎和蒙古人熟络的很,也没有多尔]那么大的威严,多尔]斜斜看了济尔哈郎一眼,微微点头,似在赞许一般。

按照惯例,在这里还有顿饭食。

这顿饭食可不是什么宫廷盛宴,更没有什么美味佳肴。而是依照满洲老风俗,满蒙众人席地而坐,几个重要人物围拢成一个圆圈,共用一只烤羊,以示亲密无间之意。(康熙初年还是如此——作者按)

济尔哈郎的话语明显要比多尔衮多,或许也是这个郑亲王和蒙古人更加熟悉的缘故吧?

“我说亲王,我记的咱们是在天聪二年相识的吧?”

“正是天聪二年,是在八月份,水草丰美马劲弓肥的季节……”

济尔哈郎和吴克善哈哈大笑着说起往事。

“这一晃都十几年过去了,那时候豪格还是个小娃娃呢,现在万岁都这么大了。”济尔哈郎如一个善于回忆的老人一般:“你我年岁都不小了,这以后的事情就要看他们年轻人的了,哈哈……”

“天聪六年,郑亲王和我夹击察哈尔部,那一战……”吴克善仿佛也在回忆往事。

多尔衮很不喜欢济尔哈郎说这些很久以前的事情,因为那个时候的多尔]还没有掌握大权,在很多事情上都说不上话去。

耐着性子听这两个老家伙说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陈年往事,好不容易找个话茬儿,这才有机会把正事提起:“自太祖武皇帝立国以来,满蒙俱为一体,今万岁富有四海才德兼备,必为一代雄主……”

冠冕堂皇的话儿说了不少,无非就是说现在的满清今非昔比,已经建立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庞大帝国,满蒙之间更应该团结如一,然后就很顺利的说出福临和冬木娜之间的婚事。

福临和冬木娜本就是至亲,又有孝庄皇太后的的关系牵着,这事情其实早就是商量好的,今日提起只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只要把这事情确定下来,至于什么时候成婚双方的礼仪往来等等这些琐碎的事情自然有各部官员去做。

和预想当中的一样,孝庄的兄长冬木娜的亲爹——蒙古亲王吴克善没有表示任何反对,也没有提出任何意见,很是欢喜的感谢天恩。

然后紧接着就是说起派兵助战之事,多尔]拿刀子削下一大片肥羊腿肉,连刀子递给吴克善,尽量笑的更加自然:“伪明余孽称赴死军者,纠集起万数乱民,兵临开封。我朝正是锐意进取之时,不想被这些乱民扰了大军调度……”

蒙古人出兵帮助满洲人剿杀赴死军,自然也是早就商量好的,要不然吴克善也不可能带着好几千人马来到京城的眼皮子底下。

“乱民见识到我蒙古勇士地骑射之功,一定就不会再给摄政王捣乱了,”吴克善胖胖的脸上满是笑意:“我这回带了七千部兵,俱是各部勇士,一个个骑得快马挽的劲弓,大军一到,什么样的乱民也能平了。摄政王不必忧心,对这些不服大清皇帝教化地贼子,就得用刀子给他们讲道理……”

蒙古本部人马地战斗力和蒙古旗的战斗力差不多,逊色的就是这些蒙古本部人马多是拼凑而来,缺乏协同作战的经验,各部之间的配合肯定不如蒙古旗那么自如。但蒙古本部人马地单兵作战能力肯定不错,尤其是骑射之功,比蒙古旗要高一点儿。

眼下这样的季节,也确实可以发挥出蒙古骑射地威力,或许可以弥补他们的不足。

有了吴克善的这七千蒙古兵,多尔衮再从两白旗和两黄旗中抽调三五千人马出来。要想彻底把赴死军消灭确实有点困难,但是稳固开封,然后缓图,就显得很自然了。

光是满蒙战兵,在兵力上就已经不让赴死军,再加上数量庞大的新附军,赴死军的威胁可以解除了。

“何时可以发兵?”多尔衮最希望的就是吴克善赶紧去河南,虽然开封暂时还没有很大地危险,可早到一天是一天,这种事情宜速不宜迟。

“我想进京给万岁请个安好,顺便再看看太后,然后就可以大军南下了。”

吴克善说的也很合情合理,进京朝拜小皇帝是分内地事情,亲哥哥看看孝庄这个亲妹妹,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卓礼克图亲王能早日解开河南局面,就是对万岁最大的安好,太后那边也是这么说地。”多尔]说道:“太后也说了,亲王你就不必进京了,等平定河南之后再见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