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局面来看,满清那边虽然依旧占据着主动,事是阿济格在鄂、地区对于闯军残部的围剿而已。至于另外一支主力,豪格方面军,能不能入川还是两可之间,局面再有变化,就更加说不准了。

总的来看,现如今就是三分天下的大背景。

满清占据整个北方,背后又有内外蒙古和关外的两辽之地,算是实力相当强劲的一方。

江南数省,虽然内部分歧重重,终于算是奉了小皇帝的旗号,以兴武的名号延续了大明正统。当然内部还会细分许多派系,可毕竟算是一个整体。

更重要的是,赴死军这边始终没有打出自己的旗号,从大面儿上来看,依旧是属于南都兴武小皇帝旗下的力量。

江南和淮西并在一起,算是一股子力量。

再有就是陕南、川北、已经活跃余各地的闯军残部,再加上四川的张献忠,等等这些依靠造反起家的“义军”们,也算是一股子势力。

至于云南沐家、福建郑家等带有严重家族色彩的力量,虽然具备相当实力,实际上也算是独立于各体系之外自成一派,终究是承认了南都的正统位。从政治帝位上来讲,和赴死军也差不多,不完全算是单独的一个方面。

小皇帝那边,还有长江隔着,更有淮扬作为缓冲。而李四这边儿可就没有那么好的条件了,脚下就是阿济格地势力范围,只是隔着宽广深厚地大别山,谁也大容易真正把对方怎么样了。但是淮西的北部还是清军手中,西边就是河南,同样也是在满清手中。无论是满清还是李四,只要有一方愿意的话,立刻就能鼻子对鼻子脸对脸的打起来。

无论战术上如何机变百出,李四始终是不改自己的基本战略:先下手为强。尤其是在淮西基本安定下来之后,这种抢先发起攻击的条件已经基本具备。

“来人。笔墨伺候。”

大老爷还没有安寝呢。下边地丫鬟婆子。更是不敢去睡觉。听到李四召唤。立刻去书房取了笔墨等物。过来伺候着。

“今之建奴者。本金残孽。邦不为邦。城不为城。实为一部落尔。茹毛饮血缩于苦寒之北。国朝不念其旧恶。视之为子民。厚待之历百载。”

“国朝衰微之际。蛮夷展露爪牙。浑不念上国哺育之恩德。总兵侵略。据我河山。以腥染华夏。以屠戮待神州。”

“神器蒙尘。攻山陕。侵中原。掠淮扬。如我故国腹地。一朝得势之下。犹不知足。所过之处。屠城掠地。血洗万民。”

“视我父兄子弟如猪狗。尽奴役之、屠杀之。致使城无完族。族无完家。家无完人、人无完妇。抛骨荒野。血平沟渠者。不计数矣。”

“易我衣冠,改我发式者,实为置亿兆子民为奴也。”

“彼之所谋者,非我一国,实欲灭我之族,亡我之种。当此社稷危亡,乾坤将倾之际,万千子弟翘首以盼,万千姊妹含泪呼号,我淮西赴死之士敢有旦夕之懈?”

“时逢华夏危急,四海动荡,臣负招讨之职,无时或忘职责使命,敢请为星火之先,为我汉威之前,以成燎原之势……”

“唯望江南之势,闻我战鼓而动,见我旌旗而举,以成兵甲连天,行伍彻地之势。”

“我圣朝诸公但尽人力,必应天命,驱逐鞑虏,光我社稷,此千秋义举……”

“臣等效死,只图拯我万民,挽此华夏气运,不图身后之事,纵马革裹尸,亦无怨无悔。”

“万千淮西勇士血已极沸,枕戈待旦厉兵秣马久亦,唯求朝堂一纸兵令,此三万里河山将成屠鞑之场……”

“战与不战,待与不待,悉在朝廷一令之间。臣,李四,伏拜于地,恳请君令!”

(肯定有读者会想到:李四会不会写繁体字呀?要是会写地话,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又是谁教的呢?诸如此类问题,也就不必深究了,一律是春秋笔法带过——作者按)

李四的这道似奏章而非奏章,格式根本就不对,连抬头文都没有地东西根本就上不了台面,随便在阶下点出一个臣子来,就有出口成章的本事,无论言辞还是语句肯定能比李四华丽十倍。

尤其是李四写地这一笔字,歪歪扭扭的好像蒙童初学一般,兴武小皇帝费了不小的劲儿才能通读下来。

给皇帝看的文字,能写到这个地步的,放眼国朝三百年,估计也就仅此一家了吧。

可上面的意思已经是很明显了,淮西那边已经把架子拉开,准备和鞑子大战一场呢。

“好,忠诚伯不愧是我大明敢战之帅,如此赤诚,朕心甚慰……”兴武小皇帝提笔做下朱批:“战,战,战!”

手下有这样地将领,有这样的军队,还不赶紧打,还等到什么时候?

终究是少年皇帝,兴武也被李四地奏章挑拨的热血升腾:“将忠诚伯奏表明发下去,晓谕天下……”

“万岁不可!”

“万岁不可。”

礼部尚书姚明恭和侍郎方逢年齐齐出言阻止。

这些都是以前地老东宫了,跟着太子历尽风波,算是实实在在的胘骨之臣。如今兴武朝取代弘光朝,这些人自然是要出任方面大员,倚为朝廷重臣。

其实东宫里地很多人都有真才实学,说的稍微夸张一点,都是被崇祯皇帝十分看好的。所以才特意收拢在太子身边,虽然暂时耽误了这些人的锦绣前程,终究是给太子留下了可用之人。

或许这也是帝王心术的一种表现吧。

对于这些人地意见和建议,素来心性平和地兴武小

是很乐意听之顺之的。

“为何不可?”这李四要去打鞑子了,是千好万好的事情,怎么它就不可了?

“万岁,”姚明恭很含蓄的挑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光复河山此等大事,自然是要以朝廷为主,忠诚伯虽有此……有此血诚之心,终究是不宜在这种事情上占先……”

话是说的含蓄,其中道理是再明白不过了。大明的江山要光复,也得先由小皇帝出手才是最好。淮西和南都之间本就隐隐有一层隔阂,这种事情上若是让李四得了先手,人心民望就会形成此消彼长地局面。虽然还不至于有什么大的影响,可终究是好说不好听。朝廷里的面子上也不大好看不是。

可李四打鞑子光复故土这种事情,是硬的不能再硬正地不能再正的道理,任凭你有千般理由也驳不回去。再说话又说回来了,他李四就真地对朝廷服服帖帖?

这边朝廷说你“等等再打”,那边李四就开始干上了,朝廷是脸面一下就抹到鞋底子底下。

说听点儿,这个朝廷是偏安一隅不思进取,要是说的难听了就是个后主后唐而已,亡国也是迟早的事儿。

李四要战是不能挡的,也挡不住,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抢在李四之前动手。

朝廷最先打出收复故土的第一战。

也只有这样,朝廷才能既有里子又有面子,在声势上盖过赴死军一头,把大义地名分也占的十足。

“召杨廷麟入宫奏对。”

杨廷麟身上还带这土呢,满脑门子地臭汗,一听说这就要北伐,立刻表示了反对。

“此时断断不可北伐。”

杨廷麟的理由很简单,也很直接。

朝廷里是下了大力气招募新兵,也选编出六七人地队伍,可还没有正式成军呢,下层军官都还没有完全到位,根本连军队都算不上,怎么打仗?

指望朝廷新军肯定是不行,唯一能够派的上用场地也就是京营残部和黄得的那点人马。

京营好说,能抽调出相当数量的营头,而且说话就能用上。

可黄得功那边就有点难办了。

黄得功这么顺利的就归顺新朝,其中自然存在很多政治层面的相互妥协,这都还没有怎么样呢,就要派人家上战场,恐怕不大好说吧。

“此次北伐是如箭在弦势在必行,忠诚伯都要动手了,朝廷里再没有什么动作的话,于情于理都不好看呐。

杨卿也是老东宫了,这里头的牵扯想必也很清楚……”

军事上的事情一牵扯到政治,就会变得复杂。

“可是新军编练都没有完全展开,如何能有可战之兵?”

兴武小皇帝还真有决心的:“新军能上要上,不能上也要上。京营里头的各个营头能用上的都得用上,卢九德那边好说。至于黄得功黄部,由朕亲自来说,就算黄得功不尽全力,总也得拿出点兵力来,如此一来,凑三两万大军不难……”

杨廷麟是不住摇头哇。

包括兴武小皇帝在内,这些把政治上的争斗看的清清楚楚,可对于军事层面上的东西,真是一窍不通。

从各部抽调人马,这本身就有个指挥协调的问题。勉强凑出来的人马能发挥六成战斗力就得烧高香。

关键的关键还是在于,自从赴死军撤出江南以后,江北的淮扬就没有了最直接的威胁。多铎以前布置在扬州东北的蒙古旗已经南进到了扬州之南,死死卡住长江和运河的口子,大军怎么过去?

即便是强大如赴死军者,也不敢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渡江作战,还是从淮西绕到淮扬,扫平了扬州外围之后,又有仪真的战略支撑和新江口的进出之道,这才敢在扬州全面铺开。

即便是如此,赴死军这号称天下第一强兵的队伍,也在扬州折损极大。

虽然现在面对的仅仅是一个蒙古旗和不多的新附军,朝廷这边是占据了兵力上的优势,可真要是强行渡江作战,可就不好说了。

这等于是拿朝廷仅有的一点兵力往绞肉机里送。

可大义首战地名分又不得不争。

他李四名义上是给朝廷打了报告,说我要准备打仗了。可是个人都明白,无论朝廷同意还是不同意,李四都不会在乎,该怎么干他还是怎么干,绝对不会因为朝廷儿改变既定战略。

可眼下地局面确实是很好,关于这一点儿,杨廷麟也承认。扬州那边的蒙古旗其实已经是孤军了,淮北就有山东的义军卡着,山东方面的清军要是南下支援,肯定得先把卡在淮北的义军清缴干净,这对于朝廷来说,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可就算的面对这样地好机会,朝廷依旧是无力在江北有什么大的作为。

长江一线,确实是江南的天然屏障,在保护自己的同时,也限制了江南往北方进展地可能。

在杨廷麟的心目中,江北地蒙古旗肯定早把江防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硬着头皮渡江,损失可就大了去了。

“此一战,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已无回旋余地。”

在整个江南,杨廷麟算是最熟悉赴死军的,也知道赴死军百战金身的根本。

要说装备,前期的赴死军比京营差的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可京营在一瞬间就能让多铎打地稀里哗啦,而赴死军也能在瞬间把多铎给灭掉,这里头的差距可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隔着地距离就是没有十万八千里也不会差很多。

在官军之中,京营算是能战的了,可为什么还是远远比不上赴死军?

这里头就有一个敢死地问题。

只要他李四一声

赴死军就能嗷嗷叫着去死,仿佛野兽一般疯狂。伤崩溃,战斗意志反而更加强烈,就凭这一样点儿,赴死军就无愧第一强兵的盛赞。

杨廷麟也在模仿李四地建军路子,试图再打造一支赴死军模式的新军出来,可效果……

如今的赴死军,无论兵力还是装备都更上层楼,又有百战百胜的大名,不用打也能让敌人先落三分士气。如此一来,赴死军和天下各军之间的差距就越拉越大了。

在赴死军面前,任何强悍的敌人都难当其雷霆一击。这就给很多人一个错觉,仿佛鞑子也不过是土鸡瓦狗,只要提着刀子上去了,就能打胜仗。

尤其是新朝初建,东林人得势的大背景下,主战的叫喊之声一天比一天高,谁要说出个别的来,立刻就能吐沫星子淹死。如今圣天子在位,上下齐心,蛮夷建奴还能蹦几天?只要天兵到处,还不就旌旗所指望风披靡?

要是以前,杨廷麟肯定也是这些人当中的一员。

可成为赴死军监军的这些日子里,这个老书生也经历颠覆性的变化,深刻认识到战争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不是说什么圣天子在位就能打胜仗的。

要真是这样,那大行崇祯皇帝打的败仗还少了?岂不就是无道昏君?